《镜中人》

《镜中人》

凌晨三点的咖啡馆,我数着玻璃窗上的雨痕。第七道水痕的位置停驻时,邻座穿驼色大衣的姑娘终于放下手机,她睫毛上沾着细碎的雨珠,像撒了层糖霜。

这是我和林夕的第七次见面。她总在周三傍晚出现,带着牛皮纸袋里刚出炉的栗子蛋糕。我们坐在靠窗的角落,她用叉子戳着蛋糕上的焦糖裂痕:”你说,分享是不是件自取其辱的事?”

我望着她无名指上的婚戒,想起三年前在美术馆的相遇。那时她作为策展人,将我的摄影集《虚焦》作为开幕展的核心作品。展览第三天,她突然出现在我的工作室,黑色风衣沾着细雪,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明信片。

“那些在地铁里偷拍的陌生人,”她指着照片里模糊的侧脸,”他们知道被拍摄时,睫毛都在颤抖。”明信片背面用钢笔写着:”分享者注定要承受被误读的重量。”

那天我们喝了很多杯热可可。她把我的作品分发给所有参与过展览的艺术家,甚至包括那位总在展厅角落画速写的盲人画家。后来我才知道,她把我的照片印在明信片上,混在给友人的节日贺卡里寄出。

但这次展览的终评却让我措手不及。当评审团宣布我的作品”缺乏人文关怀”时,林夕在后台攥紧了拳头。她连夜给我发来二十六条未读消息,最后一条是张空白的Word文档截图。

“他们说我镜头里的世界像被雨水泡烂的胶片。”她把手机倒扣在桌上,栗子蛋糕的香气突然变得刺鼻。我突然想起那个盲人画家,他总说:”真正的看见,是让黑暗成为光的容器。”

后来我搬去了城郊的旧厂房。推开门的瞬间,生锈的铰链发出刺耳的呻吟。这里曾是家倒闭的玩具厂,斑驳墙面上还留着”小熊维尼乐园”的彩绘。我在仓库角落发现了个铁皮箱,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三百张明信片。

每张都印着不同角度的街景:凌晨四点的便利店、暴雨中狂奔的共享单车、老式居民楼晾晒的床单。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照片,是林夕站在美术馆门口,手里举着印有我作品封面的邀请函。

“这是你当年寄给友人的明信片吧?”我摩挲着照片边缘的折痕。她沉默良久,才说:”我父亲是战地记者,他总说分享是种危险的慈悲。”她从包里掏出个老式胶片相机,”要不要试试用镜头记录这些明信片?”

我们开始用不同的方式分享。她教我辨认暗房里显影液的颜色变化,我带她寻找城市里那些隐秘的光影角落。某个深秋的黄昏,我们在废弃的钟楼顶冲洗照片。她突然指着暗房的红光说:”你看,显影液正在吞噬照片的轮廓。”

这句话像根刺扎进我心里。想起那个盲人画家,他曾把我的照片装进树脂盒,说:”真正的分享应该让作品成为容器,而不是出口。”我开始在每张明信片背面写上小诗,而她则在照片边缘勾勒抽象的线条。

冬至那天,我们给三百张明信片举办了”无题展”。没有邀请函,没有开幕式,只是在旧厂房的入口处摆了个纸箱。人们路过时随意取走,有人用手机扫描二维码收听背后的故事,有人把明信片夹进书页,更多人只是站在原地,看着那些被雨水晕染的街景。

展览最后一天,林夕突然消失。我在仓库找到她时,她正坐在生锈的传送带上,手里握着张被揉皱的明信片。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,咖啡馆的玻璃窗映着两个依偎的影子,而雨痕早已被时光冲刷得模糊不清。

“我父亲在战争中被流弹打中右眼,”她把明信片贴在胸口,”他说眼睛看不见时,耳朵反而能听见更远的声音。”我突然明白,那些被误读的作品、被嘲笑的分享,或许正是另一种形式的听见。

现在每当我经过那家咖啡馆,总能看见林夕坐在靠窗的位置。她依然会带来刚出炉的栗子蛋糕,但玻璃窗上的雨痕再没有人去数。有时候我会把拍到的街景明信片放在她桌上,而她会在背面用铅笔写:”分享是让孤独成为光的形状。”

昨夜又下起雨,我数着第七道水痕的位置,突然听见邻座传来清脆的笑声。转头看见林夕正把明信片一张张铺在桌上,雨水在纸面晕开,像无数个正在生长的漩涡。

暂无评论

发送评论 编辑评论


				
|´・ω・)ノ
ヾ(≧∇≦*)ゝ
(☆ω☆)
(╯‵□′)╯︵┴─┴
 ̄﹃ ̄
(/ω\)
∠( ᐛ 」∠)_
(๑•̀ㅁ•́ฅ)
→_→
୧(๑•̀⌄•́๑)૭
٩(ˊᗜˋ*)و
(ノ°ο°)ノ
(´இ皿இ`)
⌇●﹏●⌇
(ฅ´ω`ฅ)
(╯°A°)╯︵○○○
φ( ̄∇ ̄o)
ヾ(´・ ・`。)ノ"
( ง ᵒ̌皿ᵒ̌)ง⁼³₌₃
(ó﹏ò。)
Σ(っ °Д °;)っ
( ,,´・ω・)ノ"(´っω・`。)
╮(╯▽╰)╭
o(*////▽////*)q
>﹏<
( ๑´•ω•) "(ㆆᴗㆆ)
😂
😀
😅
😊
🙂
🙃
😌
😍
😘
😜
😝
😏
😒
🙄
😳
😡
😔
😫
😱
😭
💩
👻
🙌
🖕
👍
👫
👬
👭
🌚
🌝
🙈
💊
😶
🙏
🍦
🍉
😣
Source: github.com/k4yt3x/flowerhd
颜文字
Emoji
小恐龙
花!
上一篇
下一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