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无问》

2025年3月1日清晨，我蜷缩在宿舍床上刷手机，突然被一条推送惊醒。屏幕上跳动着”大同乐队主唱李大同因病离世”的字样，配图是他站在舞台中央的旧照，笑容里还带着少年特有的莽撞。我下意识摸了摸耳机，金属外壳还残留着昨夜充电时的余温。

窗外的玉兰树正在抽新芽，细碎的花瓣落在枕边。三年前我搬进这栋老宿舍楼时，也见过同样的景象。那时总有个穿白衬衫的男生蹲在树下修自行车，后座绑着个褪色的吉他箱。他修好车就推着车往琴行跑，琴弦在暮色中划出银亮的弧线。

“要不要试试这个？”那天傍晚我在琴行门口撞见他和暗恋的学妹。学妹正踮着脚够墙上的吉他，男生突然把琴箱往地上一放：”我教你。”他说话时喉结在月光下滚动，像只笨拙的萤火虫。我抱着自己的尤克里里站在阴影里，听见学妹的笑声像玻璃珠子滚过青石板。

后来我们常在琴行后巷的梧桐树下碰头。他总把《无问》调到最大声，琴箱共鸣震得树皮簌簌掉落。学妹的口琴声会突然插进来，音符在暮春的风里缠成金线。有次我鼓起勇气问：”你为什么总弹这首歌？”他正往琴箱里塞创可贴，手指缠着绷带：”因为每次分手都唱它，现在终于能无问了。”

那天之后我开始在网易云关注大同乐队。2018年他们在小酒馆的演出视频里，李大同抱着电吉他嘶吼”我们终将无问”，台下观众跟着嘶哑的呐喊声挥舞荧光棒。视频里有个穿蓝白校服的女生在第一排，马尾辫随着节奏晃动，像极了琴行后巷的学妹。

2020年疫情网课期间，我们突然在视频通话里重逢。学妹的电脑里正播放着大同的《雨滴落在玻璃上》，她举着手机让我看：”你看，我们第一次约会就听这首歌。”画面里她耳后的碎发被雨滴打湿，和当年琴行门口的样子一模一样。我突然发现，原来有些人就像雨声里的吉他声，总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，突然漫过整个青春。

去年深秋我们约好去看大同的巡演。在机场候机厅，学妹突然从包里掏出个贴满便签的笔记本。翻开第一页，2019年3月15日的字迹被荧光笔涂得发亮：”大同唱《无问》时像在燃烧，他的眼睛里有星星。”我摸到内页夹着的演唱会门票，背面有行小字：”这次换我当你的口琴。”

演唱会当天暴雨倾盆。李大同穿着黑色皮衣站在舞台中央，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在琴弦上。当《无问》的前奏响起时，整个场馆突然安静得能听见雨滴砸在铁皮屋顶的声音。学妹的口琴声从角落传来，和台上嘶吼的歌声交织成虹。我看见她握着口琴的手在发抖，却依然固执地吹着最高亢的音符。

散场时我们挤在便利店躲雨。学妹突然把伞塞给我，自己冲进雨幕。我追出去时看见她站在路灯下，举着手机对准漫天雨幕：”你看，大同说雨声是天空的吉他。”她耳后的碎发被雨水黏在脸颊，像极了我手机里保存的2018年小酒馆演出视频。

此刻宿舍楼下的玉兰树开得正盛，花瓣落在我的笔记本上。我打开尘封的尤克里里，发现琴弦早已生锈。三年前那个教我修自行车的男生，去年冬天在朋友圈发了张机场安检的照片，配文是”最后一次巡演”。配图里他抱着琴箱，背后是大同乐队标志性的黑色横幅。

手机突然震动，学妹发来语音：”你听，新闻说大同老师今早走了。”背景音里有隐约的雨声。我点开网易云，把《无问》的播放量从99+翻到100。突然想起去年演唱会散场时，学妹把口琴别在我尤克里里琴包上，金属搭扣撞出清脆的响。

玉兰树沙沙作响，花瓣落在窗台上的水杯里。我听见远处传来自行车的铃声，混着吉他弦的颤动。突然明白有些告别不是终点，而是把未完的旋律，悄悄藏进下一个春天的雨滴里。就像大同最后一场演唱会上唱的：”我们终将无问，但此刻的雨声，会替我们记住所有答案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