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暗室里的光》

《暗室里的光》

我第一次见到喻言是在市立图书馆的角落。那天暴雨倾盆,她蜷缩在落地窗边的旧书堆里,黑色长发滴着水,怀里抱着本翻旧的《追忆似水年华》。雨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,在她苍白的脸上划出细碎的沟壑。我递去纸巾时,她突然抬头,瞳孔里映着窗外翻滚的云层:”你相信吗?有些书里住着会吃人的鬼魂。”

后来才知她曾是市立剧院的签约演员,却在三年前那场大火中失去了所有演出记录。那天我在消防通道撞见她抱着烧焦的剧本,火舌正卷着发黄的纸页。她浑身滚烫,却固执地把头埋进怀中,像只护崽的母兽。

“你的声带受损了。”耳鼻喉科医生推了推眼镜,”火灾时吸入的浓烟让声带出现节结,想要完全恢复……”他顿了顿,”可能需要六个月系统治疗。”诊室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,喻言突然抓住我的手腕,指甲几乎掐进皮肉:”那我要怎么告诉你,我等不了六个月?”

我们开始秘密训练。凌晨三点的地下停车场,她对着反光镜练习发声,每个音节都像在砂纸上磨过。有次她突然捂住胸口,指缝间渗出暗红:”每次发’啊’这个音,就像有刀在舌根割。”我摸到她后颈凸起的骨节,想起火灾那晚她蜷缩在舞台幕布后,用尽气力发出最后一声尖叫。

转折发生在初雪那夜。她抱着话筒在排练厅练习独白,突然踉跄着撞向道具箱。我冲过去时,看见她蜷在满地玻璃渣里,左手无名指深深抠进掌心。原来她偷偷报名了即兴戏剧工作坊,却因声带问题被拒演。当其他学员嬉笑着讨论剧本时,她把自己锁在更衣室,对着镜子反复练习吐字。

“你听见了吗?”某个深夜,她突然把我拽进空剧场。黑暗中传来沙哑的哼唱,像被砂纸打磨过的旧唱片。我屏住呼吸,看见她站在残破的舞台上,黑色绸缎披帛随着呼吸起伏,破碎的聚光灯在她脸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。那是她从火灾废墟里拼凑出的歌词,每句都浸着焦糊味:”他们说灰烬里开不出花/可我的骨头在唱歌/当午夜钟摆割裂黑暗/你会听见蝴蝶破茧的哭声”

治疗进入第三个月,她的声带开始出现颤音。某个春夜,我们在天台吹风,她突然抓住我衣领:”明早八点,老地方。”我跟着她钻进废弃地铁隧道,在铁轨尽头的仓库里,她颤抖着展开一团浸湿的麻布。那是她从剧院废墟里抢出来的,裹着半融化的金箔,里面藏着张泛黄的演出票——2019年12月15日《茶馆》首演,主演喻言。

“那天我正唱’太阳出来照西天’,幕布突然着火。”她哽咽着,”消防员冲进来时,我抱着这个从道具箱里摸出来的金箔,烫得像块烙铁。”我摸到票根背面歪歪扭扭的钢笔字:”致我的小太阳,别怕黑暗,戏台永远亮着。”

治疗最后阶段,她开始用唇语练习。我们发明了只有彼此能懂的暗号:当她用下唇轻触上唇三次,就代表”想听你唱”;当她在掌心画圈,就是”需要拥抱”。复健室的白炽灯下,她终于能完整唱出《追忆似水年华》的片段,尾音却依然带着细微的沙哑。

“为什么非得完美?”某个黄昏,她突然把脸埋进我肩窝。我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檀香,混着消毒水的气息。”因为每句歌词都是没说完的话。”我轻轻吻她发顶,”就像那年火灾后,你把我锁在道具箱里三天三夜,却偷偷用口红在箱壁写下’救救我’。”

康复证明书下来的那天,我们在剧院废墟旁的樱花树下合影。她穿着十年前那件黑色戏服,袖口别着我送的银质声带模型。当花瓣落在她颤抖的睫毛上,我突然想起她说过的话:”真正的演员不是用嗓子说话,是用整个灵魂呼吸。”

如今她站在新落成的城市剧院舞台上,聚光灯下,我看见她左手无名指戴着那枚沾着焦痕的戒指。谢幕时她对着观众席微笑,我看见她眼角有细碎的泪光。散场后她突然转身,把一叠泛黄的信纸塞进我手里。每封信都用唇语写成,最下面那页写着:”当你说要带我去看极光时,我就知道,我的声带终于能唱出完整的歌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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