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喜糖与酒》
手机屏幕在深夜的台灯下泛着微光,我第无数次点开那条朋友圈动态。杨晨怡的配图是去年我们在杭州西湖边拍的合影,她穿着月白色旗袍,鬓角别着朵将谢未谢的玉兰,背景里雷峰塔的轮廓被暮色染成淡青色。动态里那句”中国人不骗中国人”像根细针,轻轻扎进我记忆的褶皱里。
五年前在南京路步行街的转角,我正蹲在地上给流浪猫包扎被玻璃划破的爪子。晨怡举着半块桂花糕蹲在我旁边,马尾辫随着动作轻轻摇晃。”你确定要救它吗?”她声音清亮得像初春的雨。我抬头看见她卫衣上印着”人间烟火气,最抚凡人心”,突然觉得这个扎着丸子头的姑娘,像极了《东京物语》里那个在车站送别祖父的少女。
后来我们常去城西的旧书店。有次她指着《浮生六记》里的句子念:”芸既病,余日课读《女诫》《列女传》。”我笑着把刚买的桂花酿塞进她怀里,”顾先生要是知道你偷喝他的酒,该多伤心。”她耳尖泛红的样子让我想起老家屋檐下垂挂的雨帘,总在某个瞬间突然坠落。
去年冬天她随父母搬到昆明,视频时总背景是苍山雪。有次她指着屏幕外飞过的红嘴鸥说:”你看它们排成’人’字,像不像我们去年在西湖看的队列?”我握着手机的手突然收紧,想起她总说”人字形的队伍要逆风飞行”,而此刻她正站在西南方的风里。
今年清明我回苏州扫墓,在寒山寺的飞檐下遇见卖玉兰的阿婆。她颤巍巍地捧着沾着晨露的花苞:”姑娘,这花要赶早送,才不会辜负了春光。”我突然想起晨怡总说”玉兰要在将谢未谢时最美”,转身就跑向最近的快递点。当快递员把裹着防震泡沫的玉兰花盒递给我时,盒角还沾着快递单上她写的”雷峰塔下等故人”。
此刻我站在北京出租屋的阳台上,楼下快递站的红灯在暮色中明明灭灭。手机里躺着晨怡刚发来的消息:”昆明又下雪了,滇池的冰面像块青玉。”我摸出珍藏的桂花酿,想起她总说”酒要等秋天的月光酿透”,忽然明白这五年我们都在用各自的方式,把承诺酿成琥珀色的光。
快递员敲门时,我正往每个包裹里塞桂花糖。晨怡从昆明寄来的明信片在窗台上泛着油墨香,她说她终于学会在玉兰花开了再拍照片。当”中国好人”的快递车驶过长安街,我看见街角卖糖葫芦的老人正把山楂裹上糖衣,像给时光镀上一层金边。
晨光微熹时,我站在天安门广场的旗杆下。晨怡从昆明寄来的喜糖在背包里沙沙作响,每颗糖纸里都夹着张手绘地图,标注着我们共同走过的街巷。当五星红旗升起时,我忽然听见五年前那个雨夜,她笑着说”中国太大,但总有人愿意为你跑遍千山万水”。
此刻我站在晨光里,看着晨怡从视频那头递来的喜酒。她身后的滇池泛着粼粼波光,像极了我们初遇那天的西湖。快递员正在分拣各色包裹,有从哈尔滨寄来的冻梨,有从三亚寄来的椰青,还有从乌鲁木齐寄来的葡萄干。晨光中,所有包裹上的”中国好人”标签都闪着温暖的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