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双生花》
那是个梅雨季的午后,我蜷缩在咖啡馆的角落,盯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弹幕。有人突然发问:”囍和悬溺是不是同一个歌手?”这句话像颗石子投入深潭,瞬间激起无数涟漪。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,想起上周在音乐节偶遇的那个穿红衣的姑娘。
那时雨丝斜斜地打在舞台侧幕,她正踮着脚往话筒架上挂红绸带。水珠顺着她耳后的银饰滑落,在黑色长发上晕开细碎的光斑。她的声音像被雨水泡发的旧磁带,沙沙作响却异常清晰:”各位好,我是囍。”台下响起零星掌声,更多人在低头刷着手机。
这让我想起大学时在二手市场淘到的黑胶唱片。封面上印着”悬溺”二字,暗红色字迹被时光洇染得模糊不清。当时摊主说这是九十年代地下乐队的遗作,但所有音乐平台都查不到任何信息。此刻看着手机里这两个名字的关联,忽然觉得那些被雨水泡发的音符有了温度。
第二天我特意绕道去了城南的旧书店。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,书架上堆满泛黄的专辑目录。在《中国摇滚 encyclopaedia》的残页里,我找到了1978年成立的”囍乐部”——这个在文革期间就秘密活动的乐队,据说成员都戴着红色袖章在牛棚里排练。而”悬溺”这个名字,竟出现在他们某张未发行的现场录音里。
暮色渐浓时,我在巷口拦住了卖唱的流浪歌手。他正在调试吉他,琴箱里躺着枚生锈的囍字徽章。”以前有个叫阿囍的鼓手,总在演出前把徽章塞给每个乐手。”他摩挲着徽章上的裂纹,”后来他消失在长江了,有人说看见他穿着红衣跳进了漩涡。”我的手指突然刺痛,想起那个雨中的红衣姑娘。
转天清晨,我在江边遇见了穿红裙子的女孩。她蹲在江堤上修补渔网,阳光穿过她发间的银饰,在水面洒下细碎的星子。”我叫囍,”她抬头时,我看见她左眼角有颗朱砂痣,”悬溺是我弟弟。”江水卷着泡沫涌来,她弯腰去捡,发梢扫过我的手腕。
“他七岁那年,我们被划到另一个省。”她指着对岸的烟囱,”他说要当悬溺里的鱼,永远游不出那个罐头。”我忽然明白黑胶唱片里断断续续的旋律,原来是被渔网缠住的声带发出的呜咽。江风裹挟着咸腥味,她继续修补渔网,红绳在指间穿梭如蛇。
深夜的琴行里,老板正擦拭着那把1952年的马丁D型木吉他。”这是囍乐部第三代主唱的旧乐器。”他突然开口,”阿囍的弟弟悬溺,在零三年用这把琴录了最后一张专辑。”拨片划过琴弦的瞬间,我听见时光裂开的声响。那些在牛棚里写就的歌词,那些被渔网缠绕的旋律,此刻正在潮湿的空气中苏醒。
暴雨倾盆的夜晚,我跟着收音机找到那间地下录音室。斑驳的墙面上还留着”囍乐部”的涂鸦,老式留声机里流淌出沙哑的歌声。穿红衣的姑娘坐在角落,她弟弟的骨灰盒静静躺在琴盒旁。雨滴在玻璃窗上蜿蜒成河,我忽然读懂了那个传闻——当两个名字在时空的褶皱里重叠,就像两朵被雨水打湿的花,终将在某个潮湿的夜晚重新绽放。
晨雾散去时,我在江边放生了两尾红鲤。它们跃出水面,在朝阳下划出金色的弧线。红衣姑娘说:”悬溺的罐头开了,里面装着所有没唱完的歌。”江风送来遥远的琴声,我看见无数红绸带在云层间飘舞,像一场永不落幕的婚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