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年度歌单事件手记》
凌晨两点,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,朋友阿城发来的消息像块烧红的铁:”你他妈服了?怎么出现在我年度歌单了?这他妈好丢人[流泪]” 末尾的流泪表情包在黑暗里泛着冷光,我盯着对话框看了整整五分钟,直到手机电量耗尽自动关机。
去年冬天整理歌单时,我特意把阿城推荐给我的那首《城市黄昏》放在最后。记得那天在图书馆顶楼,他裹着褪色的军大衣,把耳机线绕在指间:”这歌前奏像被撕碎的旧报纸,副歌却能把霓虹灯下的影子焊在墙上。”他说话时呼出的白雾在玻璃窗上凝成霜花,那是我第一次发现,原来有人能把城市喧嚣听成金属质感的回声。
此刻蜷缩在出租屋的折叠床上,我反复播放着那首被置顶的歌。电子合成器撕裂音轨的瞬间,突然想起上个月在音乐节偶遇他。他穿着沾满油渍的工装裤,蹲在二手摊位前翻找黑胶唱片,被淋湿的头发黏在额角,像幅被雨水洇湿的抽象画。”你推荐的乐队现场版太吵了。”他边说边把皱巴巴的票根撕成两半,”这种 noise music 让人想起小时候被砸碎的玻璃弹珠。”
歌单事件发酵的第三天,我在凌晨三点的便利店偶遇阿城。他正对着货架上的关东煮发呆,保温杯里飘着几根枯黄的枸杞。”其实我偷偷加了那首歌。”他突然开口,塑料杯盖磕在收银台发出清脆的响,”但只敢放在私人歌单,公共列表太招摇了。”他指了指手机屏幕,凌晨四点十七分,他的年度总结停留在播放记录里,而我的那首歌正在某个神秘角落循环播放。
这个发现让我想起大学时的音乐社团。那时我们总在社团活动室用投影仪放冷门乐队,有个叫林夏的姑娘每次都会在幕布后面织毛衣。有次我翻出她藏在毛线团里的黑胶唱片,她突然说:”其实我讨厌这种小众圈子,就像讨厌所有需要标签证明的东西。”后来她去了深圳,朋友圈最后一条是张凌晨的机场照片,配文写着”音乐是副业,生活才是主唱”。
歌单风波持续发酵时,我在旧货市场淘到台老式卡带机。调试音量时突然卡住,发出类似老式收音机的沙沙声。翻出二十年前父亲留下的磁带,发现他收藏的所有”垃圾歌曲”:周杰伦《晴天》的盗版带、后街男孩的翻唱合集,还有我初中时用录音笔录下的晨读声。这些被时代抛弃的载体里,藏着比流媒体更隐秘的时光密码。
上周整理阁楼时,在落灰的音箱里发现张泛黄的便签。那是高中毕业典礼前夜,阿城用圆珠笔写的:”音乐是种慢性毒药,能让人在清醒时听见心跳的频率。”便签背面贴着张撕碎的歌词纸,拼起来是《城市黄昏》的副歌:”霓虹灯把影子焊在墙上,我们却用沉默切割光。”此刻窗外的城市依然在下雨,雨滴在玻璃上划出蜿蜒的溪流,像极了那年图书馆顶楼未说完的对话。
昨夜收到阿城的新消息:”把那首歌从歌单删了吧。”配图是张深夜街头的自拍,路灯在他肩头投下细长的影子。我点开编辑页面,手指悬在删除键上迟迟未落。忽然想起他总说的那句话:”真正的音乐不该出现在年度总结里,它应该像地铁里的陌生人,在某个瞬间突然同频共振。”
晨光穿透窗帘时,我重新将《城市黄昏》调回歌单末尾。这次没加任何备注,就像那年没告诉任何人,在图书馆顶楼偷藏的录音笔里,录着阿城哼跑调的副歌。当第一缕阳光爬上窗台,我听见楼下传来熟悉的军绿色帆布鞋踢石子的声响——这次他可能不会来接我,但我知道,某些旋律永远会在某个雨夜,突然穿透时空的壁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