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一）
建兴十二年冬，五丈原的寒风卷着枯叶掠过军营。诸葛亮披着单薄的外袍，手按在胸口旧伤处，望着案头未写完的《出师表》。烛火在风中摇曳，将”悠悠苍天，何薄于我”八个字映得忽明忽暗——这是他在北伐途中反复吟诵的诗句，此刻竟像把尖刀，将三十七载春秋割得支离破碎。

“丞相！”亲卫李福撞开营帐，额头还沾着冰碴，”司马懿又送来书信，说…说…”话未说完便哽咽着跪倒。诸葛亮望着帐外连绵的雪线，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隆中草庐中那个躬耕的青年。那时他尚未出山，却在雪夜听到邻家孩童唱着”悠悠苍天，何薄于我”，稚嫩的歌声穿透漫天风雪，像把无形的丝线牵住了他。

（二）
建安十二年秋，新野城外的枫叶红得刺眼。诸葛亮策马回望故土，忽然勒住缰绳。二十年前那个雪夜，他就是在这样的红叶林中遇见了刘备。当时他正为母亲忧心忡忡，却见林间小道尽头站着个灰布长衫的青年，手里攥着半卷《梁甫吟》。

“先生可知《诗经》中为何多叹苍天？”刘备驻足问道。诸葛亮驻马回身，见那人眉间虽有风霜，却难掩英气。他想起《大雅》中”倬彼云汉，昭回于天”的句子，正要开口，却见刘备忽然展开诗卷：”悠悠苍天，何薄于我！”

暮色四合时，诸葛亮跟着刘备回到军营。帐中烛火通明，关羽、张飞正与军师庞统争论军机。刘备将诗卷掷在案上：”孔明，你看这’何薄于我’，你我皆命途多舛，可苍天为何不怜？”诸葛亮望着竹简上斑驳的泪痕，忽然明白为何这位中山靖王后裔会如此悲怆——他既怀济世之志，又困于汉室衰微，就像那片被秋霜打落的枫叶，壮丽却难逃凋零。

（三）
建兴五年春，定军山箭阵如银蛇舞动。赵云望着远处被围的夏侯渊，忽然想起那年长坂坡的惊险。那时诸葛亮初出茅庐，却在千军万马中令赵云截断曹军粮道。当曹军退兵时，诸葛亮正在营中批阅公文，见赵云单骑回营，手中竟提着颗血淋淋的曹将首级。

“军师！”赵云扑通跪地，”我本想护主突围，却被夏侯渊…”诸葛亮却摆手制止，从案头取来《诗经》轻声吟道：”悠悠苍天，何薄于我。然天行有常，君子以自强不息。”说罢将诗卷掷给赵云：”此诗当记，真正的豪杰不怨天不尤人。”

帐外忽然传来阵马嘶鸣，诸葛亮抬头望去，只见远山处云开雾散，一队轻骑正护送着百姓向汉中撤退。他想起隆中时先生曾言：”非淡泊无以明志，非宁静无以致远。”此刻虽居丞相之位，心中却始终记着那片被战火摧残的故土。

（四）
建兴八年冬，汉中定军山新修的庙宇落成。百姓们抬着木雕的诸葛亮像进山奉香，香火缭绕中，老艄公指着山巅石碑说：”那字是丞相亲笔写的，’悠悠苍天，何薄于我’，可后来都改成了’悠悠苍天，德配天地’。”人群里忽然有人叹息：”先生临终前还在修改《出师表》，说’何薄于我’太显悲情，应改为’愿以文治安天下’。”

山风掠过松林，卷起几片黄叶。诸葛亮望着碑文，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，他在新野城外遇见刘备时，那孩子眼中的光芒。如今他虽未能恢复汉室，却让”鞠躬尽瘁，死而后已”成为千古绝唱。案头未写完的《出师表》静静躺在烛火旁，”后之视今，亦犹今之视昔”的墨迹未干。

（五）
建兴十二年秋，五丈原的月光格外清冷。诸葛亮握紧刚写好的《后出师表》，忽然听见帐外传来杂沓脚步声。亲卫李福捧着司马懿的来使，手中信笺被冷汗浸得发皱：”丞相，司马懿…说…说您若再不撤军，恐…恐…”

诸葛亮望着案头那卷《诗经》，忽然将信笺掷于风中。他想起二十年前隆中草庐中，先生曾指着窗外的北斗七星说：”北斗第七星名天权，主文运。你看这星象，虽处摇光之位，却仍能指引方向。”此刻他虽已病入膏肓，却仍要为汉室多尽一份力。

“来人！”诸葛亮突然厉喝，”将我的战车备好，我要亲赴阵前！”话音未落，帐外忽然传来震天战鼓。他抬头望去，只见司马懿的军队已列阵在五丈原外，漫山遍野的旌旗在月光下如海浪翻涌。

（尾声）
建兴十二年冬，五丈原的雪落得格外早。诸葛亮临终前，将《出师表》交给费祎，轻声说：”将’何薄于我’改为’愿以文治安天下’。”说罢便咽了气。帐外忽然传来百姓的哭声，他们举着火把，将”悠悠苍天，德配天地”的灯牌举过头顶。

二十年后，当司马懿攻入汉中时，在定军山下发现了那座被战火焚毁的庙宇。庙中石碑上的字迹虽已模糊，却仍能辨认出”悠悠苍天，德配天地”八个大字。司马懿站在碑前良久，忽然转身对副将说：”这等人物，当以国士之礼相待。”

暮色四合时，有人看见石碑旁的松林中，飘落一片红叶。那叶脉分明写着”何薄于我”，却在月光下渐渐化为点点萤火，汇入星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