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糖纸里的时光》
那首《糖纸》的旋律在耳机里流淌时,我正站在地铁通道的阴影里翻找公交卡。玻璃橱窗倒映出我穿着西装的轮廓,领带被风吹得歪斜,像极了当年在教室后排打盹时翘起的呆毛。
高中三年,我们总在课间操结束后蹲在走廊拐角。阿杰用圆珠笔在课桌上刻”永远不分开”的誓言,笔尖戳破木纹的瞬间,总能听见隔壁班男生起哄的笑声。我至今记得林小满的蝴蝶结发带总沾着粉笔灰,她踮着脚往我书包里塞棒棒糖时,马尾辫扫过我的校服领口。
“听说你爸把班主任的奔驰车蹭了。”课间操解散时,阿凯突然压低声音。我们五个”问题学生”在操场上围成圈,像五只被追捕的麻雀。林小满的棒棒糖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,那是她攒了半个月零花钱买的,糖纸用圆规刻出我们五个人的名字缩写。
教导主任的皮鞋声由远及近时,我故意把篮球砸得震天响。篮球架下的阴影里,我看见班主任站在树影里,她手里攥着被撕碎的作文本,像攥着一片枯叶。那天我们被罚站到黄昏,晚霞把她的白衬衫染成淡粉色,她突然说:”你们这些孩子啊,像一锅煮过头的小米粥。”
高三那年冬天,我躲在教学楼天台给林小满写信。信纸上是她教我的圆周率后五十位,数字在蓝黑墨水里晕染成星云。天台铁门突然被推开,班主任举着保温杯出现,杯子里飘着枸杞和红枣的甜香。”听说你们在传我的私生活?”她晃了晃保温杯,枸杞像红宝石在水中沉浮。
毕业典礼那天,阿杰把毕业照塞进我怀里。照片里我们五个站在礼堂台阶上,林小满的蝴蝶结歪向一边,阿凯的耳钉在阳光下闪着暗哑的光。班主任站在我们身后,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起,像只展翅的白鸽。
如今每当我经过学校旧址,总能在街角遇见卖棒棒糖的老伯。玻璃柜里躺着五颜六色的棒棒糖,糖纸还是当年那种泛黄的蜡纸。老伯说现在孩子都吃软糖了,可他偏要留着最旧的那批,”有些味道啊,是时光自己封存的。”
上周同学聚会,班主任带着新婚丈夫出现。她鬓角有了几根银丝,丈夫的西装口袋别着她送的钢笔。林小满成了幼儿园老师,阿杰在开网约车,阿凯在法院当书记员。我们坐在老班家的餐桌前,她往每个人碗里夹了块红烧肉,说:”当年你们总把肉挑给女生,现在该让女生照顾你们了。”
昨夜整理旧物,翻出那叠泛黄的糖纸。用圆规在纸上一笔一划描出名字缩写时,突然发现林小满的”满”字缺了一角。原来当年她踮脚往我书包塞糖时,发带勾住了门框。糖纸上的数字早已模糊,但那些歪歪扭扭的圆周率,在月光下依然能拼出完整的银河。
地铁报站声响起时,我摸出手机点开《糖纸》。副歌部分响起时,耳机里突然传来林小满的声音:”现在听这首歌最好,因为…”背景音是幼儿园的笑声,接着是阿杰在电话那头喊:”老班说你们都当爹了!”
暮色中的城市正在苏醒,我摸了摸西装内袋里那张皱巴巴的公交卡。卡面上还留着当年用圆珠笔画的笑脸,墨迹已经和时光融为一体。或许怀念从来不是回到过去,而是学会在每一个当下,都能听见糖纸在记忆深处簌簌作响的声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