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琴弦上的叹息》
窗外的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琴谱上时,我正反复播放黄子弘凡的《孤勇者》。耳机里传来那串清越的假声,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种子,在耳蜗深处划出细碎的涟漪。邻座的朋友突然转头:”这歌听起来怎么有点怪?明明副歌部分音色这么响亮,怎么传达不出悲伤感?”
这句话像块投入深潭的石头,激起了我记忆里的层层涟漪。三年前的初雪夜,我在音乐教室第一次听见他清唱《孤勇者》的旋律。当时他穿着松垮的卫衣,站在教室后排的窗边,阳光穿过玻璃在他肩头割出明暗交界的裂痕。那天的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雪粒,而他的声音像从时光裂缝里传来的钟声,穿透了物理空间也穿透了时间的褶皱。
音色的穿透力本应是情感的放大器。记得在音乐治疗课上,教授曾做过一个实验:用同一段钢琴曲,分别用不同声部的歌手演唱。高音组的女生在弹跳时音色清脆,像冰凌划过玻璃;中音组的男生带着沙哑的共鸣,仿佛在讲述陈年往事。当黄子弘凡的假声遇见《孤勇者》的电子音效时,那种直击穹顶的声浪确实能瞬间占据整个空间,就像他站在跨年演唱会舞台上时,聚光灯下扬起的衣摆会带起细小的气流,让前排观众不自觉地挺直脊背。
但音乐不是物理空间的战歌。去年在音乐节遇见的阿琳给我上了生动的一课。这个总戴着猫耳发箍的策展人,曾试图用黄子弘凡的现场视频搭建”声波能量场”。当《孤勇者》的副歌在草坪上炸开时,她身后的投影仪突然故障,画面里只剩下她慌乱翻找U盘的手指。”声波能传递情绪,但情绪需要容器。”她最终只保留了一段《海阔天空》的混音带,那天傍晚我们坐在生锈的铁皮长椅上,听着港乐队在暮色中消散的尾音,看潮水把破碎的音节冲进大海。
情感表达从来都是多声部合唱。在中央音乐学院的录音棚,我见过黄子弘凡为《孤勇者》重新编排的版本。他把主歌部分处理成气声吟唱,像老式留声机在沙沙噪音中捕捉到的一缕旋律。当真正需要释放悲伤时,他的混声突然转为撕裂般的强混,这种刻意设计的克制与爆发,反而让副歌的高音显得更悲怆。就像莫奈笔下的睡莲,水面下盘根错节的根系,才是支撑花朵绽放的真正重量。
但大众审美终究是流动的河床。上个月在直播平台看到黄子弘凡翻唱《晴天》,弹幕里突然刷满了”好适合唱校园民谣”的弹幕。这个曾在《中国好声音》淘汰的男生,此刻用指弹吉他轻拨出的《晴天》,让无数年轻观众在凌晨三点分享起中学时代的汽水瓶。或许正如音乐制作人老K所说:”听众的耳朵会自己分泌记忆酶,把声音编码成个人故事。”
那天在琴房重练《孤勇者》时,我忽然发现琴谱边缘有他留下的批注:2019.6.7,尝试用假声区承载愤怒而非悲伤。这行小字像道闪电劈开记忆的迷雾。原来三年前那个雪夜,他唱到”我向天空借来一道彩虹”时,喉结真的在剧烈颤动——那是少年人面对现实困境时,最原始的情绪宣泄方式。
音乐学院的梧桐叶又开始飘落时,黄子弘凡发来了新专辑的试听链接。这次他尝试用次声波调制技术,让低频在听众腹腔产生共振。当《孤勇者》的改编版从耳机里流出时,我仿佛看见无数透明气泡在身体里炸开,每个气泡里都囚禁着某个瞬间的心跳。那些曾被我们视为缺陷的”不悲伤”,或许正是音乐最珍贵的留白。
暮色中的琴房依然回荡着《孤勇者》的旋律,但这次我听见的不再是穿透云霄的声浪,而是无数个平行时空里的回声。有在地铁口卖唱的少年用沙哑嗓音哼唱的版本,有深夜加班白领在会议室偷偷播放的版本,还有老式磁带里夹杂着雪花噪声的版本。这些声音碎片在空气中交织成网,网住了所有试图被定义的悲伤。
或许真正的音乐从不需要被框定在”悲伤”或”明亮”的标签里。就像此刻窗外飘落的梧桐叶,有的打着旋儿落在琴谱上,有的飘进谱架缝隙里,还有的被风吹向未知的远方。而黄子弘凡的声线,正在这些飘零的叶影中,生长出新的年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