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窗台上的茉莉》

初秋的雨丝斜斜地打在玻璃窗上，我站在厨房里看着茶壶里的水汽氤氲上升，突然想起去年今天，林夏把沾着茉莉花汁的围裙系在腰间，哼着歌往我手边塞了杯热茶。那时她总爱把茉莉花枝插在玻璃瓶里，水面上漂浮的叶片像极了她眼里的星光。

那时我们住在老城区的筒子楼，六楼那户人家住着位独居的老人，每天清晨都能听见他敲打铁皮水桶的声响。林夏总说这声音像在催我们起床，可她不知道，那些叮当声里藏着多少欲言又止。我们第一次争吵就是从那场暴雨开始的。

那天我加班到凌晨，浑身湿透地推开家门，正撞见林夏把刚烤好的面包藏进冰箱。她穿着我送的那件米色针织衫，领口沾着面粉，像落了一层雪。”你答应过今天要陪我去看展的。”我攥着滴水的西装外套，声音比窗外的雨还冷。

林夏背对着窗子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玻璃上的水珠：”临时有工作。”她没看见我手机屏幕上跳出的会议提醒，更没注意到她耳垂上那枚蓝宝石耳钉——那是去年我送她的生日礼物，此刻正安静地躺在首饰盒最底层。

后来我常在深夜听见她踩着木质楼梯的声响，有时是去厨房热牛奶，有时是站在阳台上对着月亮发呆。直到某个加班的深夜，我看见她蹲在楼道口，对着手机屏幕上的对话框发呆。屏幕里的文字像被雨水泡发的墨迹，模糊成一片。

“你到底想我说什么？”我蹲下身时，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。我看见她手背上蜿蜒的青筋，那是连续熬夜加班留下的痕迹。她指腹下的手机屏幕还亮着，聊天记录停留在三天前：”这个项目需要你配合，但可能要推迟婚礼…”

林夏猛地抽回手，眼泪砸在手机屏幕上，模糊了最后几个字。她转身跑进雨里时，我听见她背心的布料被雨水浸透的沙沙声，像极了我未说出口的千言万语。

婚礼取消那天，我在民政局门口看见林夏抱着一大束向日葵。阳光穿透她湿润的眼眶，在向日葵的金黄花瓣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”我们换一种方式生活吧。”她把花塞进我怀里，转身消失在街角。我抱着那些向日葵回到出租屋，发现玄关处放着个铁皮水桶——老人已经搬走了。

那天起我们开始养一盆茉莉。每周三下午，我会准时给花瓶换水，林夏则负责修剪枯叶。她总说茉莉是”不会说谎的花”，开得热烈却沉默。直到某个黄昏，她突然把沾着泥土的手指按在我手背上：”昨天我整理旧物，翻出你送我的耳钉。”

暮色透过纱窗在地板上织出菱形光斑，我们并排坐在飘窗上，脚下是那盆正在抽芽的茉莉。林夏把耳钉放在窗台上的玻璃瓶里，里面漂浮着去年她收集的雨滴：”那天我其实想告诉你，项目提前了，但更想说的是…”她突然停住，茉莉的香气在暖风里轻轻摇晃。

我望着她耳垂上重新出现的蓝宝石，想起上个月她悄悄报名了插花课，上周在花市买回那么多种子。”其实我准备了很久。”她从围裙口袋掏出个铁皮盒，里面躺着二十三张泛黄的便签，每张都画着不同种类的花，”每当我不知道怎么表达，就用花代替。”

最底下那张便签的日期是去年暴雨夜：”向日葵——想让你看见光，哪怕在雨里。”我忽然想起她跑进雨里时，那件米色针织衫被风吹得鼓起，像只笨拙的蝴蝶。

现在我们的窗台上摆着三只玻璃瓶：一只装着雨滴，一只插着茉莉，第三只里漂浮着她从各地寄来的干花。每个周三下午，我们会准时给花换水，就像在给沉默的感情换上新的语言。

上周林夏搬来和我同住，她把铁皮水桶改造成花架，上面摆着我们的旧相册。我翻开那张暴雨夜的合影，照片边缘被水渍晕染出模糊的轮廓，却意外地衬出中间我们相视而笑的笑脸。原来最好的爱意，从来不是藏在心里等待破土而出的花苞，而是让每朵花都敢于在阳光下舒展枝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