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汤凉了再续》

《汤凉了再续》

凌晨一点半,我在写字楼里啃着冷掉的泡面。中央空调吹得后颈发凉,屏幕右下角跳出新消息:”方案改到第七版了,明天必须定稿。”我对着键盘上凝结水珠的指缝苦笑,这已经是本月第三次通宵了。

地铁口卖烤红薯的老伯还在支着炉子,铁皮桶里腾起的热气模糊了眼镜。我下意识加快脚步,却在转角被一个佝偻身影挡住去路——是那位总在菜市场门口煲汤的周阿婆,她正把最后一勺猪骨汤舀进保温桶,汤面上浮着金黄的油花。

“小丫头,汤凉了再喝。”她用竹筷敲了敲桶沿,”我闺女说这叫’热汤慢走,凉汤续杯’,你听这词儿多讲究。”我盯着她褪色的蓝布围裙,发现汤面上竟漂着几粒枸杞,在暮色里像几颗红宝石。

那天之后,我开始留意周阿婆的行踪。她总在清晨五点出现在菜市场,竹篮里装着新鲜猪骨、土鸡蛋和沾着露水的荠菜。收摊时,她会把剩下的食材分给捡菜叶的老人,自己却总揣着个保温桶往家走。有次我追着问:”阿婆,您家离这儿远吗?”她笑出满脸沟壑:”三站地铁,但汤凉了还能再热。”

我试着模仿她的节奏。不再点半小时送达的外卖,而是去楼下新开的粥铺。老板娘会多添勺小米,说:”姑娘,小米粥得熬够四个钟头才甜。”她舀汤时手腕轻抖,米粒在瓷碗里跳起圆舞曲。有天下雨,我看见她蹲在店门口给流浪猫搭窝,檐角水珠滴在熬粥的砂锅里,泛起一圈圈涟漪。

周末的社区活动室成了我的新据点。周阿婆常坐在窗边织毛衣,毛线针在她指间翻飞如蝶。她总说:”织错一针就拆了重来,急什么呢?”有次我抱怨赶不上项目截稿,她往我手里塞了块姜糖:”你瞧这糖块,得用石臼捣碎了才化得开。”玻璃罐里的糖渣像星子般闪烁,映着窗外晾衣绳上滴水的白衬衫。

最让我震撼的是中秋那天。周阿婆搬来张折叠桌支在小区广场,汤锅支在铸铁炉上咕嘟作响。她把汤分给每个路过的居民,有个扎马尾的女孩问:”阿婆,汤这么烫,不怕烫坏嗓子吗?”老人眯起眼睛笑:”舌头尝得出火候,心才听得见温度。”

我突然想起大学时在东京遇到的茶道师。他说茶道七十二道工序中最重要的一环,是等待抹茶粉在碗中自然舒展的十分钟。当时我不解,现在却懂了——就像周阿婆说的:”好汤要文火慢炖,好日子要细水长流。”

项目攻坚最焦灼时,我收到周阿婆寄来的罐子。揭开盖子,是晒干的桂花和三粒桂圆,底下压着张泛黄的纸条:”桂花要等秋分后采,圆月圆时煲汤。”那天我关掉电脑走到露台,发现月亮正悬在晾衣架上滴水的白衬衫上方,像盏倒扣的银碗。

如今我依然会在深夜赶工,但会特意绕道去老巷子。周阿婆家的门楣新换了红灯笼,她正在给新熬的银耳羹贴标签:”凌晨三点开始炖,文火煨足五个时辰。”标签纸泛着毛边,像她手背的老年斑,却让我想起某个加班的雨夜,她突然敲开办公室门,端来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萝卜排骨汤。

前些天在海边遇见她,她正用瓦罐装刚捕的鱼。潮水漫过脚踝时,她忽然说:”圆月圆了再出海,汤凉了再续火。”我望着她银发间闪烁的贝壳发卡,突然明白生活从来不是百米冲刺,而是带着茶香的书信,是晾在竹竿上的蓝布衫,是砂锅里咕嘟作响的岁月。

此刻我坐在飘窗前,泡面桶里泡着周阿婆送的桂花茶。电脑屏幕还亮着未完成的方案,但窗台上多了一罐她新熬的莲藕汤。月光从纱帘缝隙漏进来,在瓷罐上投下细碎的银斑,恍惚间像极了那年中秋分给我的那碗汤,在每个人掌心流转的温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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