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果嬛来》
凌晨三点的手机屏幕亮起时,我正蜷缩在宿舍床角。视频里那个扎着双髻的姑娘突然从手机里抬头,眼尾的泪痣在昏暗的屏幕上格外清晰,她对着镜头轻声念:”嬛嬛一袅楚宫腰,原是绿肥红瘦。”我下意识攥紧了被角,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那个蝉鸣聒噪的夏天。
那时我正在江南古镇写生,宣纸上的水墨还没干透,忽听得街角传来清脆的吴语。转身便见个撑油纸伞的姑娘,月白衫子配藕荷色裙裾,正对着”果郡王府”的牌匾出神。她转身时惊起檐角铜铃,发间玉簪滑落,恰巧跌进我脚边。
“公子救我!”姑娘慌忙作揖,袖口沾着片青苔。我这才发现她裙摆沾着泥泞,鬓角还沾着几根野草。她急切地说要回果郡王府,可我分明记得这古镇的牌坊早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。油纸伞骨在青石板上磕出闷响,她忽然仰头望着我:”公子可识得甄嬛?”
蝉声突然变得刺耳。我这才想起手机里收藏的《甄嬛传》截图,那些在社交媒体疯传的”果嬛来”话题。原来这个古镇真的藏着个cosplay爱好者,她叫林晚棠,是美院毕业的驻场画师。我们沿着青石板往西走,她絮絮说着:”果郡王是皇帝的亲弟弟,甄嬛传里和皇帝互诉衷肠的,可历史上他早逝了……”
暮色四合时,晚棠在河畔支起画架。我望着她将夕阳画成琥珀色的涟漪,忽然听见她哼起苏州评弹:”一霎时把眼儿揉,和衣儿困在罗帐。”晚棠转头笑问:”公子觉得这调子如何?”她耳垂上的玉坠随动作轻晃,倒真像极了剧中那个娇憨的果郡王。
后来我们成了忘年交。晚棠总说自己是”历史戏精”,会在清明带着妆奁去寒山寺扮甄嬛,在端午扮成沈眉庄去采莲。她说这些扮相被游客偷拍上传后,竟在短视频平台爆红。有次她穿着绛红襦裙在故宫红墙下回眸,评论区挤满”果嬛发糖”的刷屏。
直到那个暴雨夜,晚棠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。我翻遍社交媒体,只看到她最后一条动态:”嬛嬛今夜归故里,泪湿青衫立残阳。”手机里保存的合影里,她眼角的泪痣在雨光中泛着微光。我跑遍古镇酒肆茶楼,掌柜们都说见过个撑油纸伞的姑娘,却再没回来。
三个月后同学聚会,班长举着手机惊呼:”快看!林晚棠直播了!”镜头晃动间,我看见她站在故宫角楼前,月白裙裾被风吹得翻飞。她对着满屏”果嬛来”的弹幕轻笑:”当年在苏州桥画《烟雨萌华图》,画了整整三天。”背景里隐约可见她身后新挂的《甄嬛传》主题展海报。
我突然想起去年除夕,晚棠在朋友圈发过张全家福。照片里她抱着穿戏服的女儿,女儿鬓角别着枚玉簪,正是晚棠当年丢失的那支。配文写着:”嬛嬛教阿宝唱《千里江山》,灯火阑珊处,又见故人笑。”
如今每当我刷到”果嬛来”的标签,总会想起那个暴雨夜。那些在虚拟世界里疯长的戏说,或许正是传统文化在数字时代的另类重生。就像晚棠说的:”我们不是在戏说历史,而是在用现代人的方式,续写那些未完的传奇。”她最后一条短视频里,故宫的雪落满红墙,她轻声念道:”原是绿肥红瘦,终成水墨长卷。”
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,我关掉手机,蘸了蘸未干的墨。宣纸上的嬛嬛侧影渐渐清晰,发间玉簪摇曳生姿,恰似那年雨夜,她转身时遗落的温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