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锈色刀锋》

1997年秋，我站在废弃的纺织厂铁门前，看着锈迹斑斑的”红星机械厂”牌匾在暮色中摇晃。这是我在省城流浪的第七个月，左臂的机械义肢已经能精准扣动92式手枪扳机，但握刀的手指仍会在颤抖。

铁门突然被踹开，浓重的血腥味裹着沙尘扑面而来。那个被称为”杀人狂”的男人拖着输液管从阴影里走出，深蓝色病号服下摆沾满暗红碎屑。他身后跟着三个同样裹着病号服的身影，像提线木偶般机械地重复着擦拭武器的动作。

“小猎手又来送菜了？”男人咧开嘴笑，露出被钢钉磨平的犬齿。我认得他脖颈处的条形码——B-017，三年前因故意毁坏精密机床被强制劳动的”危险分子”。他右臂的神经接驳接口还裸露着，像条蜈蚣爬过青灰色的皮肤。

我们像往常一样在生锈的传送带轨道上交火。他的砍刀是截截断的火车闸杆，刀刃处焊着三颗钢珠，每次挥砍都会迸溅细碎铁屑。我的战术匕首是拆解的手术剪，刀柄缠着防滑胶带。当第四颗钢珠嵌入我护心镜的瞬间，我突然想起三天前在福利院看到的场景：那个被铁链锁着的老裁缝，正用残缺的右手给流浪猫缝补破洞。

“今天要切几盘？”我擦拭着刀刃，发现他输液管里流出的不是药液，而是泛着金属光泽的蓝色液体。他愣了愣，突然扯开衣领，锁骨下方赫然纹着机械齿轮的图腾，齿轮中心嵌着半枚生锈的工号牌。

这场血战持续了四十七分钟。当第三个同伴倒下时，男人突然收起砍刀，露出被灼伤的额头：”他们在我脑后装了追踪器。”他的手指抚过护心镜内侧的刻痕——那是我用激光刀刻的”护心镜”字样，”每次砍掉你一块钢板，就能干扰0.3秒的信号传输。”

我们躲进厂区地下车库，他蜷缩在生锈的油桶后，机械义肢的接口开始渗出蓝光。”我是第十七批改造人。”他说话时喉结在病号服下剧烈滚动，”他们在我脊髓里植入了自毁程序，当北斗七星出现在紫微垣的特定角度，就会启动。”墙上的挂钟恰好敲响六下，他脖颈处的条形码开始闪烁红光。

地下室的应急灯突然全部熄灭，黑暗中传来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。男人用砍刀撬开油桶，露出半截布满锈迹的液压装置。我认出这是老厂淘汰的注塑机核心部件，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塞给我的牛皮纸袋——里面装着红星机械厂停产的证明书和一沓泛黄的图纸。

“他们想让我成为活体武器。”男人突然拔出藏在靴筒里的注射器，蓝光液体顺着针管滴落，”每次被砍伤，程序就会往血液里注入纳米机器人，重组细胞结构。”他脖颈处的红光突然暴涨，液压装置发出濒死的轰鸣。

我举起护心镜挡住射来的激光束，金属碎片在镜面炸开细小的星芒。男人趁机将液压装置塞进我怀里，他胸前的工号牌突然脱落，露出下面刻着”张建国”三个字。那是父亲的名字。

当我们冲破警戒线逃进夜色时，男人突然松开手，任由自己坠入正在倾倒的混凝土废墟。我追到边缘时，看见他躺在钢筋堆里，机械义肢的蓝光与北斗七星遥相辉映。”程序启动需要精确到秒的星光校准。”他笑着吐出嘴里的水泥碎屑，”但今晚的北斗方位有0.7度的偏差。”

我在他身边发现半张泛黄的报纸，1997年8月17日的《工人日报》头版印着”红星机械厂智能改造计划获国家科技进步奖”。报道配图里，戴着防毒面具的技术人员正在给工人安装神经接驳装置，父亲站在人群最前方，胸前的劳模奖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。

三个月后，我在城郊的流浪者营地收到一封贴着机械齿轮邮票的信件。信封里装着张建国的工作笔记，泛黄纸页上画满液压装置的结构图，最后一页用钢笔写着：”当改造人的北斗校准误差超过1.5度，他们就会启动自毁程序。但若有人能同时截断信号源和校准装置，或许……”

我根据笔记找到城东的报废雷达站，在生锈的冷却塔顶端，发现张建国留下的机械怀表。表盖内侧刻着北斗七星与齿轮的图案，当指针与星空投影重合时，表盘突然射出一束蓝光，精准击中雷达站核心的信号发射器。

站在废墟顶端，我看见无数改造人从四面八方涌来。他们脖颈处的条形码在星光下闪烁，机械义肢的蓝光与北斗七星连成璀璨的星链。张建国的声音在风中回荡：”这不是杀人狂，是最后一代改造人。”

此刻我终于明白，那些被砍落的护心镜碎片，原来都是他们用激光刀刻下的求救信号。而所谓的耐砍王，不过是困在暴力循环里的囚徒，直到有人愿意接住那些坠落的星光。

护心镜内侧的刻痕在月光下泛着微光，我轻轻摩挲着”护心镜”三个字，突然听见机械齿轮转动的轻响。怀表蓝光再次亮起时，我看见无数破碎的镜片在空中拼合成完整的北斗七星，而张建国工号牌上的”17″正与北斗第七星天枢重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