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泛黄歌单里的蝴蝶》

整理旧物时，那本贴着便利贴的笔记本从书柜顶层跌落。封皮早已被时光磨得发脆，内页夹着的林俊杰歌单依然完整，像被时光封印的琥珀。指尖抚过2016年12月31日的日期，记忆如潮水般漫过心堤。

那年的元旦晚会前夜，教室后墙的挂历刚翻到最后一页。班主任把主持任务交给我时，粉笔灰正簌簌落在她藏青色的羊毛开衫上。”下周元旦晚会，你们班节目我来策划。”她说话时，我注意到她无名指上的婚戒在台灯下泛着微光，像极了《小酒窝》里那颗被藏起的糖。

“要办个跨年主题晚会？”我盯着黑板报上歪歪扭扭的”元旦倒计时”字样。后排突然传来压抑的笑声，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。我转头看见周远航正用圆规在课桌上画圈，校服领子竖得老高，耳尖泛着不自然的红晕。

这个总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男生，像棵被遗忘在角落的向日葵。记得开学时他抱着旧书包站在走廊尽头，校服下摆沾着泥点，却把课本护在胸前像捧着易碎的珍宝。体育课永远坐在看台最边缘，连接力赛交接棒都让人担心他会被撞倒。直到那天早自习，我发现他的课桌里塞着本《林俊杰全纪录》，扉页上歪歪扭扭写着”要唱好《当你》”。

“我…我可以试试。”周远航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，尾音轻得几乎要消失。班主任把话筒交给他时，我看见他攥着衣角的手背暴起青筋，指甲缝里还嵌着美术课用的炭粉。午休时他总在空教室练习，断断续续的旋律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。有次撞见他在音乐教室偷听，被值日生撞见后涨红了脸，把脸埋进臂弯发出闷闷的抽气声。

晚会当天飘着细雪，礼堂顶灯在雪花里折射出细碎的光。周远航站在舞台中央，白色校服被灯光镀成银色。他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话筒绳，像握着随时会断裂的蛛丝。当《当你》的前奏响起时，我看见他忽然挺直了脊背，眼睛里跳动着某种决绝的光。

“我…喜欢林俊杰。”他的声音像被风吹皱的湖面，带着小心翼翼的涟漪。唱到”让回忆慢慢沉淀”时，礼堂顶部的彩灯恰好暗了一瞬，只有追光灯将他单薄的影子投在幕布上，像只笨拙却执着的蝴蝶。台下此起彼伏的抽气声里，我注意到前排女生偷偷抹眼泪，后排男生把校服袖子竖得老高。

后来我才知道，为这场表演他每天放学后都去琴房加练，被钢琴老师劝诫”声带负荷过重”仍固执地加练。音乐老师悄悄给他调了降调，他却坚持要挑战原版。元旦那天散场时，他塞给我一张皱巴巴的纸条：”谢谢没笑我唱得难听。”字迹被泪水晕染，像被雨水泡发的旧照片。

时光在毕业典礼的蝉鸣中悄然流转。去年整理旧物时，我在周远航的毕业纪念册里发现张泛黄的歌单，所有林俊杰的专辑名称都已被铅笔描得发亮。最底下压着张便利贴：”2016.12.31，唱《当你》时心跳108次，现在102次，还能再减。”

上周路过母校时，正巧撞见元旦晚会的主持人——那位总穿藏青色羊毛衫的班主任。她正在指导学弟学妹排练合唱，鬓角不知何时染了霜色。”当年那个男生现在在音乐系读研。”她笑着指了指后台，”他说想考编进学校的音乐教师岗位。”

暮色中的校园被路灯染成暖黄色，礼堂顶灯依旧悬在半空。我忽然想起周远航唱《当你》时，舞台侧幕垂落的流苏恰好拂过他的发梢。那些被青春稀释的勇气，最终都化作了时光长河里的粼粼波光。

如今每当我重听《当你》，总会在”让回忆慢慢沉淀”处驻足。林俊杰的歌声依旧清澈，却再没有少年颤抖的尾音。那些被勇气点亮的瞬间，像被精心封存的标本，在记忆的深潭里永远泛着微光。或许真正的成长，就是学会在平凡的日子里，打捞那些闪着星光的碎片，让它们在岁月长河里永远鲜亮如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