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月光下的玻璃糖纸》

那年夏天的蝉鸣格外刺耳。我蹲在梧桐树荫下，看着手机屏幕上第37次编辑又删掉的对话框，指甲在玻璃糖纸般的屏幕上划出细碎的裂纹。林柚柚的朋友圈又更新了，九宫格里都是她捧着奶茶的照片，第8张配文写着”被窝里的小月亮最甜”，最后一张定位在”图书馆B区312″。

我摸出兜里皱巴巴的纸巾，把额头贴在冰凉的玻璃上。树影斑驳地落在鼻尖，像极了上周三傍晚她发梢的碎发。那天我特意绕了三条街买她最爱的芋泥波波奶茶，却在楼梯口撞见她和隔壁班的男生勾肩搭背。”柚柚你看，这家的芋泥会拉丝！”男生举着手机对着奶茶特写，林柚柚笑着踮脚去够，白衬衫袖口滑落时露出腕间银链——那是我上个月送的生日礼物。

“老弟，你确定要继续？”室友阿杰突然拽我袖子。他手机屏幕亮着，是林柚柚刚发的语音：”其实我挺喜欢那个学长的，他送我《小王子》时还亲了我脸颊。”背景音里有翻书声和隐约的男声轻笑。我望着窗外渐次亮起的路灯，突然想起上周她生日时，我翻遍整个城市才找到那家濒临倒闭的法国甜品店，却在玻璃橱窗看见她和一个男生十指相扣的倒影。

“舔狗”这个词在校园论坛已经发酵了整整两周。有人拍下情侣日常，把送早餐、修电脑、写情书的行为做成对比图，配文”警惕新型舔狗，专治各种不服”。林柚柚的置顶微博突然变成#拒绝舔狗文学#的倡议，转发量像雪球越滚越大。我站在宿舍楼顶的晾衣架下，看楼下情侣们默契地保持三米社交距离，像在跳一支精心编排的探戈。

转机出现在深秋的雨夜。我抱着淋湿的《追风筝的人》冲进图书馆，却在古籍区撞见林柚柚蜷缩在暖气片旁。她膝盖上放着半融化的冰淇淋，发梢还挂着雨珠。”他们说我像哈桑。”她摩挲着书页上哈桑为阿米尔追风筝的插画，声音轻得像窗外的雨丝，”可阿米尔最后也没变成他父亲那样的人。”

那天我们聊了整夜。她讲起父亲酒醉后的拳头，母亲离家时带走的相框，还有转学后每个新同桌都会问”你是不是林柚柚的表弟”。我第一次知道她书包里永远备着速效救心丸，因为每次体育课跑800米都会心悸。我们分享着各自珍藏的玻璃糖纸，从初中毕业典礼到高考倒计时牌，那些在阳光下折射出虹光的碎片，在暖气片投下的阴影里连成星河。

“舔狗的定义不该是单方面的讨好。”我握着她的手，指腹擦去她手背的雨滴，”就像《小王子》说的，真正重要的东西要用心看才能看得清楚。”林柚柚忽然笑了，露出虎牙上沾着冰淇淋的糖霜，”上周学长送我书时，我故意把书页折成爱心，结果他红着脸去问了物理老师怎么折叠。”

冬至那天我们在天台煮火锅。寒风卷着雪花掠过铁皮棚顶，她裹着我的围巾，鼻尖在雾气中若隐若现。”其实我早该发现你有多特别。”她突然把毛肚滑进沸腾的红汤，”那天在甜品店，你蹲在落地窗前看店员做马卡龙，眼睛比橱窗里的巧克力还亮。”

我舀起一勺番茄汤浇在她手背上。热汤顺着她手腕蜿蜒而下，在银链上泅出细小的水痕。”就像你说的，重要的事要用心看。”我蘸着香油蒜泥，在雪地里画出歪歪扭扭的”柚柚”两个字，”那天你踮脚拿书时，睫毛上沾着奶茶珍珠，比《小王子》里的玫瑰还好看。”

春分时我们站在樱花树下看毕业典礼。林柚柚穿着学士服，裙摆被风掀起一角，露出内衬上我绣的藤蔓图案。她突然转身，发间的樱花落在我的眼镜框上。”还记得《追风筝的人》最后吗？”她指尖轻点我的眼镜，”阿米尔说，有些错误不能被原谅，但可以被理解。”

我摘下眼镜，把樱花别在她别着校徽的衣领上。”真正的爱不是计算得失的生意，”我握住她冰凉的手，”就像你教会我的，要用心看才能看清。”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，在铺满花瓣的草坪上交织成蝴蝶形状。

如今每当我路过那家法国甜品店，总会想起林柚柚说的”用心看”。玻璃橱窗映出的不再是单方面的讨好，而是两个灵魂在时光里互相折射的光芒。就像她朋友圈最新更新那张照片，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，而我站在她身后，举着刚买的芋泥波波奶茶——这次没有配文，因为爱本就不需要标注价格。

夜色渐浓时，我收到林柚柚从巴黎寄来的明信片。背面贴着埃菲尔铁塔的贴纸，邮戳日期是昨天。信纸上是她熟悉的字迹：”老弟，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哈桑会追风筝了。有些东西要用心看，才能看得清方向。”窗外的月光洒在玻璃糖纸上，折射出细碎的虹光，像极了那个在图书馆暖气片旁颤抖的雨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