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声波里的城市记忆》
台北的雨季总是来得猝不及防。我缩在巷口便利店屋檐下,看着雨丝斜斜掠过玻璃橱窗,忽然听见街角传来熟悉的旋律。那声音像被雨水泡发的磁带,沙沙作响的杂音里,混杂着《冬天一个游》的钢琴前奏。
这是我在台北度过的第三个雨季。便利店暖光透过玻璃映在脸上,我摸出手机点开播放列表,发现《冬天一个游》的收藏时间显示是三年前。那年我拖着行李箱从香港到台北,在西门町的旧货市场淘到这张CD,包装纸上的烫金字已经褪色成灰蓝色。
“要买二手CD吗?”穿格子衬衫的男生突然出现在我面前。他递来的黑胶唱片封套上印着《醉后喜欢我》,塑料封套里嵌着泛黄的歌词纸,”这是我在公馆旧书店发现的,老板说这是TVB八₀年代的老歌。”他说话时呼出的白雾在玻璃窗上凝成小水珠,像CD旋转时扬起的尘埃。
我们蹲在潮湿的台阶上听黑胶转动。当《醉后喜欢我》的萨克斯风响起时,男生突然指着街对面:”看那家卖凤梨酥的铺子,老板娘总放《能不能和我留在台北》。”我顺着他的手指望去,穿着碎花围裙的女人正在给客人打包点心,收音机里正播放着罗大佑的歌声。1997年的香港回归前夕,这首歌承载着多少离散的乡愁啊,此刻却成了台北街角最日常的背景音。
“要不要去淡水看落日?”男生突然提议。我们踩着水洼往河滨公园走,他哼着《漫步香港1999》的调子,我忽然想起大学时在油麻地听过的那场Livehouse。香港的霓虹与台北的夜色在记忆里重叠,两个城市的街灯次第亮起,像黑胶唱片上跳动的针头。
男生带我去吃彩虹桥下的阿给。摊主是个穿花衬衫的老伯,他往我的阿给里多塞了两片鱼蛋:”年轻人多尝尝老味道。”我们坐在铁皮长椅上,他突然问:”你觉得这些歌为什么能流传这么久?”我望着河面粼粼波光,想起《TVB》里那句”每晚都有新故事”,每个时代都有属于自己的声波记忆,它们像城市血管里的血液,在霓虹与夜雨中静静流淌。
那天晚上我们在天台看星星。男生掏出个老式收音机,调频到某个不知名的电台。”这是我在庙口收到的信号,”他按下旋钮,杂音中突然传来《冬天一个游》的旋律,”有时候信号会穿越时空。”我们同时笑起来,像两个误入时光隧道的旅人。
后来我常去男生常去的二手书店。有次在《漫步香港1999》的歌词本里发现张泛黄的照片,是1999年的时代广场。穿学生服的年轻人举着”香港加油”的横幅,背景里TVB大楼的霓虹还未熄灭。我忽然明白,这些歌曲不是简单的怀旧符号,而是城市记忆的载体,它们记录着香港在97年、99年的心跳,也收藏着台北雨季里便利店的热咖啡香。
去年深秋我回到香港,在深水埗的旧戏院门口遇见卖唱的阿婆。她正在唱《能不能和我留在台北》,沙哑的嗓音穿过霓虹与车流。我忽然想起那个在台北雨季里遇见的男生,想起我们分享过的黑胶唱片和彩虹阿给。原来每个城市都有属于自己的声波密码,当《TVB》的旋律在维多利亚港上空响起时,我仿佛看见无数离散的时光在浪尖上碎成星光。
前些天整理旧物,发现那张《冬天一个游》的CD里夹着张泛黄的纸条,是男生用圆珠笔写的:”如果某天你在淡水河畔听见《醉后喜欢我》,就当是我穿过时空的问候。”我笑着把纸条夹回CD,听见黑胶转动的沙沙声里,两个城市的雨季正在轻轻重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