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银杏叶落时》
九月的阳光穿过教室玻璃窗,在课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我望着窗外那棵老银杏树,金黄的叶子像蝴蝶般簌簌飘落,落在林嘉禾的校服衣领上。他低头捡叶子的动作忽然停滞,抬头时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,这个瞬间像被按下暂停键的胶片,在我记忆里定格成永不褪色的画面。
那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认识。作为转学生,我抱着课本站在走廊尽头的拐角,却听见身后传来清朗的男声:”同学,你的课本掉在地上了。”我慌忙转身,正撞进一双盛满星光的眼睛。林嘉禾的校服领口别着枚银杏叶形状的胸针,叶脉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。
后来每次经过三楼拐角,我总会不自觉地多看两眼。他总在午休时独自坐在窗边写作业,发梢被风吹得微微扬起,像被阳光镀金的丝线。有次我借书时经过,看见他正在笔记本上画满密密麻麻的公式,草稿纸边缘写着”能量守恒定律”,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。
“听说物理课代表要收作业了。”我装作不经意地经过他桌前。他猛地抬头,笔尖在纸上戳出个墨点,慌乱中把草稿纸揉成一团塞进书包。那张纸后来出现在我的储物柜里,被压在《时间简史》下面,上面用铅笔写着:”当量子纠缠遇见相对论,我们是否也会成为彼此的观测者?”
深秋的黄昏,我抱着篮球在操场等他。他总在放学前独自来打篮球,球鞋与地面摩擦的声响像某种暗号。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,他忽然问:”你知道薛定谔的猫吗?”我愣怔片刻,想起他书包里总装着那本《量子力学史话》,书页间夹着干枯的银杏叶标本。
“如果现在你告诉我,我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,你会怎么办?”他擦着额头的汗珠,篮球在他指间转出银色的弧线。我望着他眼底跳动的火光,突然想起上周在图书馆,他帮我捡起掉在地上的《相对论》时,指尖的温度透过书页传递过来。
平安夜飘着细雪,我在天台发现蜷缩在广告牌后的林嘉禾。他裹着黑色高领毛衣,校服外套被风吹得鼓起,像只笨拙的企鹅。他正在用冻得通红的手指修补被风刮破的创可贴,听见脚步声时慌忙起身,结果踩到积雪摔了个趔趄。
“你受伤了!”我冲过去扶他,才发现他脚踝处渗着血珠。他低头不说话,睫毛上凝着细小的冰晶。我脱下围巾裹住他的脚,羊毛蹭过伤口时他轻哼一声,喉结滚动着溢出低哑的叹息。那晚我们坐在天台围巾绕成的圈里,听雪落在铁皮屋顶的声响,像无数细碎的银铃。
“其实…”他忽然开口,声音被呼啸的北风撕碎,”我昨天在图书馆,看见你给流浪猫喂食。”我愣住,想起那个总在角落喂猫的转学生,想起他书包里永远备着猫粮和创可贴。他接着说:”还看见你给流浪猫包扎伤口,动作像在照顾实验室的小白鼠。”
我忽然想起物理实验室的玻璃柜里,陈列着几只经过特殊处理的猫。那些被关在铁笼里的生物,在观测者凝视的瞬间会坍缩成确定的状态。林嘉禾的指尖轻轻抚过玻璃,仿佛在触碰某个平行时空的自己。他转身时围巾扫过我的脸颊,带着薄荷糖的清凉气息。
“如果观测行为会影响结果,”他忽然握住我的手,掌心温度透过薄薄的校服袖管传来,”那我们此刻的相遇,是否已经是命运注定的必然?”我望着他瞳孔里倒映的星空,听见胸腔里剧烈的心跳声。远处传来零星的烟花绽放,将夜空染成淡紫色的绸缎。
此刻我们正坐在银杏树下分享同一杯热可可。他校服第二颗纽扣不知何时松脱,露出里面别着的银杏叶胸针。叶片边缘已经有些磨损,叶脉却依然清晰如初。我忽然想起他笔记本上那句话:”当量子纠缠遇见相对论,我们是否也会成为彼此的观测者?”
暮色渐浓时,他忽然从书包里掏出个铁盒。里面躺着去年秋天收集的银杏叶标本,每片叶子都用透明胶带仔细封存,叶柄系着标签:”2022.10.12,林嘉禾赠。”最底层压着张泛黄的草稿纸,上面用铅笔写着:”能量守恒定律——爱意不会消失,只会以另一种形式存在。”
晚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,我伸手替他别正歪斜的纽扣。远处传来不知谁家飘来的《月亮代表我的心》,音符缠绕着银杏叶的清香,在我们之间织成细密的网。我知道从今往后,每个清晨的阳光都会经过他睫毛投下的阴影,每个黄昏的晚霞都会映亮他握笔时微蹙的眉头。
此刻我们终于读懂了薛定谔的猫。当观测者停止凝视,量子态的猫既死又活;当观测者持续注视,概率云便坍缩成确定的存在。而我们,正在彼此的凝视中,将无数个”可能”的瞬间,编织成属于我们的确定命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