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烟火里的时光》

《烟火里的时光》

凌晨三点的厨房里,蒸汽在玻璃窗上凝成水珠。我第无数次把手机贴在耳朵上,听着外卖软件里刺耳的提示音。手机屏幕突然亮起,母亲发来一张照片——她正在给阳台上枯萎的茉莉浇水,水珠顺着陶土花盆滚落,在晨光里折射出细碎的光。

“你爸非说要等茉莉开完最后一片花瓣再换新苗。”母亲的声音混着晨雾传来,”他说开花的茉莉像老人家的皱纹,每一道褶皱里都藏着故事。”

我盯着屏幕上跳动的订单提示,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暴雨夜。当时我刚结束一段热烈的爱情,每天凌晨两点准时出现在城中村的出租屋里,和男友对着手机屏幕里的”爱心特效”傻笑。直到某天清晨,他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,只留下一张写着”生活不是游戏”的便签。

“叮——”新订单提示打断了我的回忆。我抓起围裙冲进厨房,把砂锅里的鸡汤倒进保温箱。砂锅边缘残留的油渍在热气中微微发亮,像极了那天分手时他袖口沾到的咖啡渍。那时我愤怒地摔门而出,却在便利店门口撞见他在给流浪猫包扎伤口,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在塑料袋上。

“小陈啊,这单要赶在七点前送到。”骑手小吴把电动车支在门口,头盔上还沾着夜雨的痕迹。他熟练地拆开保温箱,露出里面用锡纸包裹的汤盅,”你阿姨说,她儿子总加班,这汤里加了党参和枸杞,暖胃又安神。”

我望着小吴后背的电动车贴纸,上面画着个戴眼镜的小人,正对着手机屏幕里的外卖地图发愁。这场景让我想起大学时在图书馆遇到的张老师。他总在清晨六点带着保温杯来占座,杯盖上贴着”胃药已备”的便利贴。有次我问他为什么总这么早来,他笑着说:”等学生都来了,我才能安心吃早饭。”

厨房的时钟指向五点,我忽然发现砂锅底粘着片枯黄的茉莉花瓣。这是母亲上周特意从花市买回来的老茉莉,她说这种花要养三年才能开得安稳。想起去年冬天她住院时,床头摆着用旧茶罐泡的茉莉花茶,护士说闻着那香气,连止痛药都变得温和。

“叮咚!”门铃响起时,我正蹲在地上收拾碎瓷片。隔壁王婶端着蒸笼探进头来,笼屉里飘出红糖糍粑的甜香。”小陈,你爸非说要等你回来一起包粽子。”她把蒸笼塞进我怀里,”他说你小时候总把糯米洒得到处都是,现在应该会包出漂亮的三角粽。”

我抱着蒸笼往电梯口走,电梯镜面映出我发红的眼眶。想起去年中秋,父亲在阳台上用竹竿晾衣服,忽然指着月亮说:”你看那轮月,像不像你小时候画的那个缺角圆?”他接着从工具箱里掏出个铁皮盒,里面整整齐齐码着这些年我寄回家乡的信件。

七点整,订单提示音终于停歇。我站在阳台上,看见小吴把电动车推到巷口,转身往老年活动中心方向走。活动中心的玻璃门上贴着”广场舞教学”的海报,旁边是用粉笔写的”慢性病康复小组”。想起上周在社区公告栏看到的公告,说下周要举办”不同人生节奏交流沙龙”。

母亲发来新消息:”茉莉换盆了,你爸说等它长出新芽再发照片。”我打开手机相册,看到去年春天在咖啡馆遇到的李奶奶。她总坐在靠窗的位置,用毛笔在宣纸上写”岁月静好”。有次我问她为什么写得这么慢,她说:”毛笔要蘸三次墨,第一遍定形,第二遍勾勒,第三遍晕染。急什么呢?”

八点零五分,我在社区活动中心签到时,遇见抱着吉他弹《茉莉花》的陈老师。他鬓角的白发在阳光下泛着银光,琴弦上还缠着根红丝线——那是他女儿婚礼时用的喜带。我们聊起年轻时在音乐厅当调音师的经历,他说真正的音准不在机械转速上,而在琴师指尖的温度里。

活动室内,慢跑团的老人们正在做八段锦,银发在晨光中划出优美的弧线。隔壁桌的年轻妈妈用手机记录着孩子搭积木的过程,她丈夫在旁边用手机拍下妻子做瑜伽的侧影。突然有人提议举办”时光盲盒”交换活动,大家纷纷掏出写满心愿的纸条。

我抽到张写着”想看父亲包粽子”的纸条。活动结束时,王婶拉着我往厨房走,蒸笼里飘出艾草的清香。父亲正在教小吴包粽子,糯米粘在小吴鼻尖上,像春天刚发芽的嫩叶。父亲说:”包粽子要留三指宽的边,这样蒸的时候才不会露馅。”

十一点,我站在社区花园的紫藤花架下,看母亲给新换的茉莉浇水。水珠顺着叶脉滚落,在阳光下碎成星星点点的光斑。忽然想起大学时在图书馆偶遇的周教授,他总在闭馆前半小时出现,带着保温杯和泛黄的教案。他说:”真正的学问要像老茶,泡得越久越有滋味。”

手机震动,母亲发来张照片:茉莉枝头新抽的嫩芽,在晨风里轻轻摇晃。我回复:”下周末回家,正好帮您包粽子。”屏幕暗下去的瞬间,听见父亲在厨房喊:”小陈啊,包粽子要三折两卷,记得留个三角口。”

暮色四合时,我在社区公告栏贴上”不同人生节奏交流沙龙”的海报。夕阳把”诚意”两个字染成琥珀色,想起小吴头盔上那个戴眼镜的小人,想起陈老师琴弦上的红丝线,想起周教授教案里夹着的银杏叶标本。

夜市霓虹亮起时,我听见楼下传来熟悉的吉他声。走出门看见陈老师正在教孩子们唱《茉莉花》,月光把他的白发染成银白色。孩子们举着棉花糖,糖丝在月光里像流动的银河。忽然有人喊:”陈老师,我包的粽子露馅了!”陈老师笑着用红丝线绑住粽子:”露馅才好,甜味才能渗进心里。”

我站在夜色里,看月亮从海平面升起。想起母亲说的”慢慢来的才是诚意”,忽然明白生活不是非此即彼的选择,而是不同节奏的交响乐。有人像外卖骑手般疾驰,有人像煲汤老人般守候,有人像切肉的师傅般专注,有人像切蒜的姑娘般认真。而好戏,总在那些愿意等待的烟火气里绽放。

夜市收摊时,陈老师送我一本手抄的《茶经》。翻开第一页,看见他女儿用稚嫩的笔迹写着:”爸爸的茶要泡三次,第一次泡去浮沫,第二次泡出茶香,第三次泡出茶韵。”月光透过纸页,在”茶韵”二字上投下细碎的光斑,像极了父亲包粽子时,艾叶在蒸汽里舒展出的纹路。

我合上书页,忽然听见手机里传来母亲的消息:”你爸说,等茉莉再长高些,给您拍段包粽子的视频。”屏幕亮起的瞬间,我看见父亲在阳台修剪茉莉枝叶,剪下的枯叶在风中打着旋儿,像极了我们这些年共同走过的时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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