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玻璃窗后的蝴蝶》
初二那年,我总在教室后排的玻璃窗前发呆。透过蒙着水雾的窗,我能看见林晓站在走廊尽头,她浅蓝色的校服裙摆被风吹得轻轻摇晃。阳光穿过她发梢时,我总错觉那些细碎的金光里藏着细小的鳞片,像蝴蝶翅膀上未褪尽的茧。
那时我总穿母亲手洗的旧校服,领口处永远带着洗衣液残留的皂角味。每次经过林晓的座位,她总会把新买的草莓发绳往耳后别得更紧些。有次我捡到她掉落的数学笔记,扉页上工整写着”赠给最努力的小雨”,可我连笔记上的红笔批注都看不懂,只能把纸页揉成团塞进书包最深处。
体育课自由活动时,我总躲在单杠架后面看林晓跳皮筋。她能连续跳过七道白线,小腿绷出的弧度像天鹅收拢的羽翼。我数着数着就数到三十,她却已经笑着跑来递给我一根彩色皮筋:”试试看?”
那根皮筋在掌心攥了整节课,直到被汗浸得发软。林晓突然凑近我耳边:”其实我数学也很差哦,上周月考才考了八十分。”她说话时呼出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垂,带着橘子汽水的甜香。我第一次发现,原来完美的人也会跌倒。
深秋的黄昏,我抱着被暴雨打湿的物理竞赛报名表蹲在传达室门口。林晓举着伞跑过来,发梢还挂着细碎的水珠:”我帮你把表格送进去吧?”她接过表格时,我看见她手背上结着淡粉色的痂,那是上周替我捡篮球时蹭伤的。
那天之后,我们开始一起往图书馆赶。林晓会在我解不开电磁场方程时,用彩色便签纸画示意图;我会在她背诵英语课文时,把单词卡折成纸飞机塞进她书包侧袋。有次经过小卖部,她突然拽着我冲进去,买下两支草莓牛奶:”你说过想喝的。”
但自卑的藤蔓仍在暗处生长。期中考试放榜那天,林晓的名字出现在年级前十的红榜上,而我只够进到二十名开外。她跑来拥抱我时,我闻到她校服上淡淡的茉莉香,却觉得那味道像根细针,扎得胸口发闷。
“其实我偷偷看过你的作文。”她在我耳边低语,”你写的《雨中的蝴蝶》被老师贴在公告栏了。”我这才想起上周在文学社投稿时,被她塞了张便签纸:”这篇一定要写完!”原来那些被我揉皱的草稿纸,都被她悄悄收藏在铁皮盒里。
春寒料峭的清晨,我在课桌里发现本泛黄的笔记本。扉页上贴着两张电影票根,日期是去年冬天。林晓的字迹歪歪扭扭地写着:”小雨说想看《飞屋环游记》,但她说自己买不起票。”我摸到内页夹着张皱巴巴的五十元纸币,边角处有被反复揉搓的痕迹。
那天放学后,我第一次主动牵住她的手。暮色中的林晓像只受惊的蝴蝶,指尖的温度透过掌纹传来。我们穿过开满紫藤花的校门时,她突然仰起脸:”你知道吗?我第一次觉得你比那些发绳、草莓牛奶可爱多了。”
后来我们学会了在课间分享同一副耳机,在晚自习后沿着护城河散步。林晓开始教我解微积分,而我带她辨认天文学馆穹顶上的星座。有次她把数学竞赛奖状递给我:”其实我申请了国际奥赛,但更想和你一起准备高考。”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,在石板路上交织成蝴蝶标本般的轮廓。
高考前最后一次模拟考,我意外考了年级第三。林晓抱着《五年高考三年模拟》冲进教室时,我看见她校服袖口磨出的毛边,和去年那个递给我皮筋的姑娘判若两人。她把红笔塞进我手里:”这次换我教你解这道题吧。”
蝉鸣喧嚣的七月,我们并肩坐在高考考场外的梧桐树下。林晓突然从书包里掏出个铁皮盒,里面躺着去年冬天那张电影票根。”其实那天我偷偷问过妈妈借钱,但她说要留着给我交国际奥赛培训费。”她笑着把票根夹进我的准考证夹,”后来我们决定不去了,因为发现最珍贵的冒险,是和你一起看遍人间烟火。”
如今每当我经过那扇玻璃窗,总会想起林晓说的”蝴蝶效应”。原来那些以为会压垮自己的荆棘,最终都成了翅膀生长的纹路。就像她教我的那道电磁感应题,当电路闭合的瞬间,电流会沿着最短的路径奔涌,而最长的那条路,永远属于愿意共同跋涉的同行者。
去年深秋,我们在北京天文馆看到了蝴蝶标本展。林晓指着一只蓝闪蝶说:”你看它的翅膀,每道纹路都是独一无二的。”我突然明白,真正的喜欢从不是仰视,而是学会在彼此的影子里,看见对方作为完整个体的光。就像那些曾经让我自卑的裂痕,终将在时光里化作鳞翅上闪烁的虹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