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山那边的邮筒》

《山那边的邮筒》

1998年深秋的清晨,我蹲在省城邮局门口数着最后三个硬币时,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清脆的童声:”叔叔,能帮我把这封信寄到云南吗?”回头看见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,裤脚沾着泥点,怀里抱着个褪色的布娃娃。

她叫阿满,是哀牢山里来的放羊娃。我跟着她穿过三个街口,才在城郊找到那个生锈的邮筒。那天我们聊起山里的竹子,她说竹子能长到云彩那么高,可她从没出过山。我给她看省城图书馆的穹顶,承诺会带她去看真正的云。

后来每个周末,邮筒前都会准时出现个身影。阿满的来信从最初的歪扭铅笔字变成工整的钢笔字,信纸里夹着野山菊、竹叶标本,甚至有一次缝了块蓝印花布。我总在邮局工作证背面记下她的地址,可每当要寄出回信,又想起她父亲说的”山里的孩子都是泥腿子,读什么书”。

2001年春天,阿满的信突然断了。邮局老王说哀牢山塌方,通讯中断了整整三个月。我跑遍邮局档案室,翻出她最后那封信的存根——邮戳日期是2000年12月31日,收件人姓名被雨水洇开,像朵模糊的野花。

五年后的清明,我在老邮筒旁发现个铁盒。褪色的布娃娃坐在里面,旁边压着本牛皮日记。阿满的字迹在泛黄纸页间跳跃:”2001年3月,山里来了穿白大褂的人,说伯伯是艾滋病。村长烧了日记本,说山里不能有脏东西。”最后一页是张诊断书复印件,日期是2002年6月15日。

我抱着铁盒找到省防疫站,护士长是我大学同学。她指着诊断书上”合并感染”的字样:”当时山里连个正经医生都没有,阿满的伯伯偷偷吃药,把药瓶都埋在竹笋丛里。”玻璃柜里躺着阿满的骨灰盒,标签上写着”2003年4月7日”。

那天黄昏,我站在哀牢山脚下。暮色中的山峦起伏如凝固的浪,邮筒早已被野草覆盖。指尖抚过石缝里半截生锈的铁链,突然想起阿满信里写过的竹子——竹根在地底纠缠十年,才能在第五年蹿出地面。

十年后的暴雨夜,我收到个从昆明寄来的包裹。里面是本手抄的《飞鸟集》,扉页写着:”给在云朵上写诗的人。”泛黄信纸上,钢笔字在雨渍间蜿蜒:”2003年5月12日,山洪冲垮了邮局,我抱着日记本爬了三天三夜。最后看到的字是’愿你的梦比山高’。”

我站在阳台上,看雨滴在玻璃上画出阿满的羊角辫。手机突然震动,是省图书馆发来的消息:有个叫阿满的女孩,在2003年5月用最后三枚硬币买了张去省城的火车票,车票存根上写着”去见会看云的人”。

夜色渐浓时,我翻出压在箱底的蓝印花布。那是阿满第一次见面时缝的,布角还留着她的小拇指印。月光透过纱窗,在布面上投出竹叶的影子。忽然明白那些被烧掉的日记和埋在竹笋丛的药瓶,才是真正的”未来”——就像竹根在地底默默生长,等一个永不放弃的春天。

暂无评论

发送评论 编辑评论


				
|´・ω・)ノ
ヾ(≧∇≦*)ゝ
(☆ω☆)
(╯‵□′)╯︵┴─┴
 ̄﹃ ̄
(/ω\)
∠( ᐛ 」∠)_
(๑•̀ㅁ•́ฅ)
→_→
୧(๑•̀⌄•́๑)૭
٩(ˊᗜˋ*)و
(ノ°ο°)ノ
(´இ皿இ`)
⌇●﹏●⌇
(ฅ´ω`ฅ)
(╯°A°)╯︵○○○
φ( ̄∇ ̄o)
ヾ(´・ ・`。)ノ"
( ง ᵒ̌皿ᵒ̌)ง⁼³₌₃
(ó﹏ò。)
Σ(っ °Д °;)っ
( ,,´・ω・)ノ"(´っω・`。)
╮(╯▽╰)╭
o(*////▽////*)q
>﹏<
( ๑´•ω•) "(ㆆᴗㆆ)
😂
😀
😅
😊
🙂
🙃
😌
😍
😘
😜
😝
😏
😒
🙄
😳
😡
😔
😫
😱
😭
💩
👻
🙌
🖕
👍
👫
👬
👭
🌚
🌝
🙈
💊
😶
🙏
🍦
🍉
😣
Source: github.com/k4yt3x/flowerhd
颜文字
Emoji
小恐龙
花!
上一篇
下一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