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未读消息》
手机在凌晨三点突然震动时,我正在给妈妈炖汤。屏幕上的对话框像块烧红的铁,烫得我手一抖,砂锅”哐当”磕在灶台上。林夏的名字在蓝光里闪烁,对话框里最后一条消息是昨天下午三点发的:”明天下午三点老地方见,我新买的相机想让你看看。”
我盯着那个”对方正在输入…”的提示看了整整五分钟,直到厨房的挂钟敲响第四下。对话框里的消息始终没有变化,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。茶汤在砂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,我忽然想起去年冬天,也是这样冷得刺骨的深夜,我收到过一条同样没有回音的”晚安”。
手机通讯录里存着三十七个”已读不回”的好友。从大学室友到公司前台,从高中同桌到健身房里的拉伸教练,他们都在某个时刻突然变成了透明人。上周五的咖啡厅里,我特意数了数邻桌正在使用的通讯软件——七个人里就有四个在对话框前徘徊。
“普通朋友而已。”这句话像根鱼刺卡在喉咙里。去年深秋的银杏道上,林夏把相机塞进我怀里时,落叶正簌簌落在她米白色的毛衣上。”这是松下的Lumix,拍人像特别清楚。”她指尖的温度透过屏幕传过来,”下周去西藏的火车票我帮你订了,记得带外套。”
我至今记得她发来车票照片时,阳光正穿过她背后那扇落地窗。照片边缘有块指甲盖大小的污渍,像她此刻欲言又止的表情。后来我才知道,那趟列车的硬座票需要凌晨五点去火车站抢购,而她当时正在北京做项目,连时差都算错了。
手机突然又震了一下。这次是微信运动的消息:”今天走了两万步,你呢?”配图是林夏站在布达拉宫前,红衣在晨雾中像团跳动的火。我点开运动记录,发现她连续七天的步数都精确到个位数,仿佛精心计算的沉默。
茶汤已经炖得滚烫。我舀起一勺吹了吹,苦味在舌尖化开。想起大三那年,林夏在凌晨两点给我发来二十三条语音,最后一条是”你听我说”。我等了四十七分钟,直到她发来”算了”。后来我们坐在操场的看台下,她掏出抽屉最深处的那盒创可贴,”有时候伤口需要自己结痂”。
手机屏幕突然亮起,林夏发来张西藏的星空照片。照片右下角有行小字:”记得穿羽绒服。”我盯着那行字看了许久,想起上周在商场看见她时,她正把一件红色羊绒大衣挂回衣架。导购员问要不要帮顾客挂起来,她笑着摆摆手:”不用,我马上走了。”
砂锅里的汤开始溢出。我按下燃气灶的开关,蓝色火苗腾起的瞬间,忽然明白有些消息就像这滚烫的汤,即使再努力翻搅,终究会冷却成回忆里泛着油光的残影。手机在桌面震动,这次是银行的短信提醒。账户余额后面跟着几个小数点,像极了对话框里永远差一步就能发送的未读消息。
窗外的梧桐叶开始泛黄。我关掉燃气灶,把手机倒扣在桌上。茶汤在砂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,就像那些永远等不到回音的对话框,终将在某个清晨,随着晨雾消散得无影无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