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银杏叶落时》
九月的雨丝斜斜地织着天际,我站在图书馆的玻璃幕墙前,看着程述被雨水打湿的衣角。他正低头和一个女生并肩走向教学楼,那女生发间别着银杏叶形状的发卡,像极了去年秋天我们常去的那家咖啡馆里,他送我的那枚。
手机在口袋里震动,是程述发来的消息:”小满,我临时有事,改天再约。”我盯着对话框上方那个永远显示”正在输入”的标识,突然想起大二那年的秋雨。那时我们挤在教室后排,用银杏叶折成纸船放进水杯,他总说:”等叶子黄了,我们就去城西的咖啡馆看落日。”
那时我们像两株缠绕着藤蔓的银杏树,根须在泥土深处交缠。程述总在凌晨两点给我发消息,说实验室的仪器又出故障了,我就会带着热咖啡去他的宿舍。他的书架上摆着《时间简史》和《百年孤独》,书页间夹着泛黄的银杏书签,他说每片叶子都记录着某个思考的瞬间。
直到那个冬天,我撞见他给学妹发消息:”今天在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,有杯热可可等你。”我握着刚买的焦糖玛奇朵,看着窗外的雪落在他的肩头。后来他再没来过咖啡馆,我每次去都看到空荡荡的座位,只有玻璃上凝结的冰花在摇晃。
“小满,你还在吗?”程述突然出现在我面前,手里攥着那枚熟悉的银杏发卡。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,在发卡的金色纹路里蜿蜒成河。我这才注意到他左耳戴着助听器,原来那些深夜的”已读不回”,是因为他根本听不清消息提示音。
我们坐在图书馆的台阶上,他摘下助听器擦拭水汽。阳光穿透云层时,他的瞳孔忽然泛起涟漪:”那天你说要当植物学家,我答应会帮你收集所有叶片标本。”他掏出个牛皮纸袋,里面整整齐齐码着银杏叶、枫叶、梧桐叶,每片叶子背面都写着干涸的墨迹:”2018.9.12 晚安”。
我突然想起大四那年,他发着高烧还在实验室做数据,我送去的退烧贴被留在走廊长椅上,而他在凌晨三点给我发了37条未发送的消息。那些未说出口的晚安,原来都藏在这些沉默的叶片里。
“其实我一直在等你说晚安。”程述把发卡别在我耳后,金属片贴着脉搏的位置微微发烫。我们穿过银杏大道时,金黄的叶子像蝴蝶般盘旋而下,他忽然单膝跪地,从背包里掏出一个贴满便签的标本盒。
盒子里躺着去年秋天我落在咖啡馆的银杏书签,便签上写着:”小满,我们约定好的。”还有他手绘的星图,标注着北纬30度的银杏树坐标。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咖啡券,背面是他清秀的字迹:”2023.11.7 晚安,永远有效。”
暮色渐浓时,程述把助听器重新戴上。我们沿着开满夕雾花的林荫道往回走,他忽然说:”我妈妈说,银杏树能活一千年,但每年秋天都会落叶。”我握紧他冰凉的手,想起他书架上那本《时间简史》,扉页写着:”所有失去的,都是为了更精确的相遇。”
雨又下起来,我们跑进路边的便利店躲雨。程述从背包里掏出个保温杯,热气氤氲中浮现出我们共同拼凑的时光:实验室的咖啡渍、图书馆的银杏标本、凌晨三点未发送的消息,还有那句被无数个晚安叠成的星河。
“明天去城西咖啡馆好吗?”程述把保温杯塞给我,杯底沉着几片风干的银杏叶。雨滴在玻璃窗上蜿蜒成河,我看见他耳后的银杏发卡在灯光下轻轻摇晃,像极了那年秋天,他第一次把”晚安”写进我的日记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