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星河下的独白》

《星河下的独白》

十八岁那年的蝉鸣格外刺耳。我蜷缩在阁楼里,听着楼下母亲和亲戚们此起彼伏的讨论声。玻璃窗被晒得发烫,窗台上那盆绿萝垂下的藤蔓,像极了我此刻蜷缩的姿势。

“你表姐在巴黎做代购都三年了,你看看人家!”姑妈的尖嗓门穿透木楼梯,”当年你要是好好读书,现在都能当公务员了。”父亲在客厅来回踱步,皮鞋跟敲击地板的声响让我想起高中时他摔门而出的那个雨夜。

那年冬天,我裹着厚重的羽绒服去参加表姐的婚礼。教堂彩窗的暖光里,新娘戴着价值六位数的白钻项链,像条缀满碎钻的鱼。我忽然觉得那些钻石在眼眶里发烫,烫得我几乎要哭出来。当司仪问”是否愿意共度一生”时,我望着礼堂穹顶垂落的玫瑰金流苏,突然想起去年在图书馆偶遇的那个女孩。

她总坐在靠窗的第三排,用鹅黄色笔记本记录着什么。有次我借书时碰倒了她桌上的《夜莺与玫瑰》,她抬头时发梢沾着细碎的阳光,眼睛像沾了星子的黑曜石。后来我们常在闭馆后讨论陀思妥耶夫斯基,她说《罪与罚》里的拉斯柯尔尼科夫”像被命运掐住脖子的鹰”,而我总想起父亲书房里那本被翻烂的《罪与罚》。

那天深夜,我在天台看见她站在晾衣绳下。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,像株被风吹弯的芦苇。她突然转头,瞳孔里映着远处写字楼的霓虹:”你上次推荐的《卡拉马佐夫兄弟》里,佐西马长老的教诲是什么?”我这才惊觉,我们已经连续三十七天在凌晨两点交换读书笔记。

表姐婚礼后的第七天,父亲把我的高考志愿表拍在餐桌上。泛黄的纸页上,我填写的”社会学系”被红笔重重圈起。”你表哥可是985高校的计算机系状元!”母亲把刚端上的糖醋排骨推到我面前,油星在瓷盘上溅出细小的彩虹。

我默默把志愿表塞进书包,却在经过书房时被那本《罪与罚》绊住了脚步。书页间夹着张泛黄的剪报,是十年前父亲创业失败的报道。他当年在街角卖烤红薯的场景突然清晰起来——那个穿着褪色工装裤的中年男人,在寒风中给每个买红薯的老人多塞块姜糖。

“爸,”我蹲在书房门口,”其实我更想学心理学。”父亲背对着门,工具箱里的扳手叮当作响。”社会学和心理学…差不多。”他突然转身,眼角皱纹里藏着未干的泪痕。我这才注意到,他右手无名指上那枚银戒,戒面刻着”Family”。

大学录取通知书到的那天,母亲在厨房切了整晚的胡萝卜。细碎的红色纤维溅在白色瓷砖上,像极了那年天台月光下的血色。我带着录取通知书和那本《罪与罚》,坐了整夜的大巴去省城。

开学典礼那天,我在图书馆天台遇到了那个总坐在第三排的女孩。她正在用手机拍摄穹顶的玻璃星图,镜头里银河的倒影在她镜片上流转。”你来了?”她笑着递给我一本《心理学与性别研究》,书页间夹着张泛黄的拍立得——是我十八岁站在天台上的模样。

现在,我常在心理咨询室的百叶窗后,看着窗外梧桐树的影子在墙上摇晃。上周接待的那个女孩,因为出柜被家人赶出家门。当她颤抖着说出”我好像更爱女生”时,我仿佛看见十八岁的自己蜷缩在阁楼里。

“你知道吗?”我摩挲着沙盘边缘,”性取向就像银河系的旋臂,每颗星星都在自己的轨道上运转。”她望着我鬓角新添的银丝,忽然笑出声:”您比照片里老多了。”

那天黄昏,我们并肩坐在心理咨询室的落地窗前。玻璃映出她耳垂上的碎钻,和我腕间的银镯。暮色中的城市像块融化的琥珀,而我们就是其中两粒永不交融的星子。远处传来地铁的轰鸣,像极了十八岁那年我摔门而出的声响,只是这次,我学会了与自己的声音和解。

阁楼里的绿萝又抽出了新芽,藤蔓在斑驳的墙面上画着螺旋。我终于明白,心之所向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的判断题,而是银河系中亿万星辰共同编织的星云。那些被世俗定义为”异常”的光芒,或许正是宇宙最珍贵的馈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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