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登顶之外》
蝉鸣撕开七月的暑气时,墨和兔正在练习室反复打磨那支总差半拍的舞蹈。落地镜里两个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,像两株倔强生长的竹子,在逼仄的角落里争夺着最后一线天光。
“你听,这个转体。”兔突然停下动作,指尖划过手机屏幕,循环播放着某音上百万点赞的舞蹈片段。她总说自己是被数据选中的孩子,就像三年前那个暴雨夜,她抱着吉他蜷缩在地下通道,被路过的经纪人撞见即兴弹唱,从此跌进这个光怪陆离的造星工厂。
墨背对着她,汗水顺着脊椎滑进舞蹈服。他记得第一次见兔是在选秀后台,那个扎着脏辫的姑娘正踮脚够着顶灯,像只笨拙的雨燕。而他自己,不过是被星探从漫展抓走的”二次元建模鬼才”,在练习室里对着镜子矫正手指弧度。两个被命运推搡着向前走的人,竟在同一个节目里相遇。
“你确定要参加总决选?”兔把手机摔在木地板上时,玻璃碴在夕阳里折射出细碎的锋芒。三个月前他们还是捆绑宣传的”双生花”,直到某天节目组临时换掉墨的宣发物料,只留下兔在社交媒体上晒出与某顶流男神的合影。热搜词条#兔兔和学长#下,两千万条评论在屏幕上疯狂滚动。
我蹲在走廊尽头的储物柜前,看着墨把写着”第47版编舞”的便签撕下来。他总说编舞是写给身体的情书,可那些精心设计的旋转与跳跃,在直播镜头前总被弹幕淹没。就像上周的公演,当兔跳起那支刷爆短视频的”月光下的独舞”时,满场荧光海中突然炸开的”男神回归倒计时”弹幕,让她的水袖在镁光灯下显得如此单薄。
“二十一首。”兔把新到的专辑塞进我怀里时,封面上男神的侧脸被樱花粉滤镜模糊了轮廓。这是他沉寂两年后回归的首张作品,据说在筹备期就打破了华语乐坛的纪录。我数着专辑里泛着冷光的歌曲标题:《第七夜》《地铁迷途》《凌晨三点的便利店》……每首都像被精心计算的伏笔,在社交媒体上掀起惊涛骇浪。
总决选当天,我们坐在观众席最后一排。大屏幕里轮播着往届选手的宣传片,墨突然抓住我的手腕。他指给我看角落里那个熟悉的背影——穿黑色高领毛衣的男人正在调试耳机,后颈处隐约露出半枚龙纹刺青。那是他三年前在漫展上cos的初代角色,也是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。
“还记得吗?那天你问我为什么总带着建模尺。”我转头看向墨,他睫毛上的汗珠在空调风里轻轻摇晃。我们曾以为会一起站在聚光灯下,却没想到这场游戏早就被写进更复杂的剧本。当主持人念出”特别嘉宾男团X-GIRL”时,全场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。
兔的安可舞台设在午夜场。我躲在安全通道里,看着她在空无一人的舞台中央旋转。追光灯打在她锁骨处的银色项链上,那是我们去年生日时互赠的礼物,内圈刻着”永远37℃”。她突然停下动作,对着虚空举起手机,屏幕上是墨发来的消息:”你跳《第七夜》的样子,像极了我第一次见你的样子。”
凌晨三点的便利店,我撞见正在买关东煮的兔。她蹲在暖气片旁,面前堆着十几个未拆封的专辑。”他们说他回归前做了二十一首歌,准备吃透所有榜单。”她把热汤倒进纸杯,蒸腾的热气模糊了镜片,”可我们准备了三年,就为了这一刻。”
第二天热搜词条变成了#兔兔的二十一首情书#。原来她悄悄整理了三年来的现场演出视频,剪辑成一部纪录片。在某个被遗忘的角落,我翻到去年跨年晚会后台的监控截图——穿着龙纹T恤的少年,正把一叠手写编舞稿塞进兔的背包。
决赛夜,墨的舞台在暴雨中开场。雨幕中突然亮起的霓虹灯牌,拼出我们建模社曾经的口号:”代码会老去,但梦想永远37℃。”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时,大屏幕上出现我们共同设计的虚拟偶像,在数据流中跳着永不完结的圆舞曲。
“其实二十一首歌的企划,早在我们出道前就埋下伏笔。”兔在赛后采访里笑着擦汗,眼角的泪光在聚光灯下闪烁,”他故意让节目组换掉我们的宣发,是想让我们在失去庇护后,真正找到属于自己的声音。”
我站在颁奖台边缘,看着墨把奖杯递给正在拥抱的两人。镁光灯下,他们交叠的影子像三株纠缠的竹子,在风中分出不同的方向。或许真正的登顶从不是站在某个制高点,而是当所有人都在追逐星辰时,有人愿意回头看看,那些共同跋涉时留在脚踝的茧痕。
后记:
整理旧物时翻出泛黄的练习本,某页夹着兔写的便签:”如果注定要成为别人的影子,就让我先成为自己的光。”墨在空白处补了句:”但我们可以一起,做彼此最忠实的观众。”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,恍惚间又听见那年夏天的蝉鸣,和无数个在练习室里碰撞的星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