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高考倒计时》

教室后墙的挂历被撕得参差不齐，数学老师站在讲台上，粉笔头重重敲了敲黑板：”距离高考还有87天！”后排几个男生立刻把草稿纸揉成一团，小声讨论着暑假补习班的事。我盯着窗外那棵歪脖子槐树，新抽的嫩芽在春风里轻轻摇晃，突然想起去年冬天在图书馆撞见的场景。

那时我刚升入高一，常在放学后留在图书馆整理错题本。某个暮春的傍晚，我撞见初二（3）班的班长在走廊里背古文，她面前贴着张泛黄的便利贴，上面密密麻麻写着”2023年6月7日”，日期被红笔重重圈起来。我鬼使神差点了点她肩膀，她慌乱中打翻了保温杯，滚烫的茶水溅在”2023″这三个字上，瞬间晕染出一片褐色的云。

“同学，你挡住我的路了。”她举着湿透的纸巾，声音比茶水还烫人。我这才注意到她校服口袋里露出一角《五年高考三年模拟》，书页间夹着张黑白照片，穿学士服的少女笑容灿烂，背景是某重点大学的校门。

那天之后，我总在课间看见她蹲在楼梯转角背单词，保温杯换成保温杯垫，便利贴上的日期被不断修改。直到某个深秋的黄昏，我看见她蹲在空荡荡的教室里，面前堆着五本泛黄的模拟卷，便利贴上的日期已经变成”2022年12月”，被她用红笔划掉，又重新写过七遍。

“你们知道吗？”同桌小林突然压低声音，”听说隔壁班有同学把高考倒计时刻在课桌里。”他掏出钢笔在桌面上轻轻划了划，”我试了试，铅笔印都透不过去。”教室里顿时响起零星的笑声，前排传来纸页翻动的沙沙声，后排几个男生正偷偷传阅某教育机构的宣传册，封面上印着”高一提前布局，高考决胜千里”。

我望着小林笔尖在桌面洇开的墨点，想起去年冬天在图书馆遇见的班长。她最终没有考上那所大学，今年春天我们再见时，她正在职高实训室组装机械臂，便利贴上的日期变成了”2024年6月7日”，这次她用铅笔写在掌心，随着握笔的动作，那些数字像沙粒般簌簌滑落。

“你们知道真正的倒计时是什么吗？”生物课代表突然站起来，她马尾辫上的蝴蝶结随着动作轻轻晃动，”上周我在实验室做细胞培养，发现有些细胞会在特定时间点集体分裂。”她举起培养皿，淡绿色的液体里悬浮着微小的荧光颗粒，”就像这些，它们只在预设的节律里生长。”

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，窗外的槐花扑簌簌落在窗台上。我想起物理老师讲的钟摆原理，那些在惯性作用下永远匀速摆动的摆锤，不也像我们被设定的生物钟吗？可真正让钟摆保持稳定的，不是刻在铁链上的倒计时，而是悬挂在顶端的重量。

放学后我留在空教室整理错题本，阳光斜斜地穿过玻璃窗，在课桌上投下菱形的光斑。忽然听见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，初二（3）班的班长抱着厚重的书包冲进来，保温杯垫上沾着草稿纸的碎屑。”他们说高二的月考要提前刷题！”她气喘吁吁地把书包扔在椅子上，便利贴从书页间滑落，上面”2023年6月7日”的字样被雨水泡得模糊不清。

我轻轻捡起那张纸，发现背面多了行小字：”2022.9.15，今天发现教室后墙的挂历又撕错了月份。”日期旁画着个流泪的简笔小人，旁边还有行更小的字：”或许真正的倒计时，是学会与时间和解。”

暮色渐浓时，我看见她蹲在楼梯转角，把那张被雨水泡皱的纸重新贴在墙上。这次她没写日期，而是用铅笔勾勒出槐树新抽的枝桠，枝桠间漏下的阳光恰好照在她校服上，像撒了一把碎钻。

第二天清晨，我在图书馆的落地窗前看见她坐在台阶上，面前摊着《五年高考三年模拟》，保温杯里泡着胖大海。晨光中，她终于撕掉了便利贴上的日期，取而代之的是一行工整的楷书：”今日晴，槐花香。”

我忽然明白，那些被反复修改的日期，就像被无数人反复描摹的画像，终会在某个清晨褪去所有铅华，显露出最本真的模样。就像此刻，晨雾中的槐花正在舒展花瓣，而远处的教学楼里，早读声正穿透薄雾，像春日里最清亮的和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