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笑涡里的星河》

十七岁那年的秋雨特别绵长，我总在教室后窗的阴影里写作业。直到那天，走廊尽头转出个穿蓝白校服的姑娘，马尾辫上系着枚褪色的星星发卡。

“要一起走吗？”她把书包甩在肩上，露出后颈处未愈合的疤痕。我闻到她身上有栀子花和碘伏混合的气息。这个叫林小满的女孩总像只误入人间的云雀，每节课都把课本竖在桌上当话筒，用清亮的声音朗读课文。数学课代表收作业时，她会突然凑近我耳边：”这道题我昨晚梦到解出来了！”然后冲我眨眼睛，睫毛上沾着细碎的阳光。

后来我们常走同一条林荫道。她总能从书包里掏出各种古怪玩意：用易拉罐做的风铃，沾着泥巴的蒲公英标本，还有写着”数学公式”的银杏叶卡片。有次我感冒发烧，她竟翻墙去中药铺买药，回来时发卡被树枝勾断，碎成两片银色的星星。

“你看，”她把星星碎片举到我眼前，”缺角正好装住你的眼睛。”我望着掌心里那枚歪斜的星星，突然觉得那些总在课间嬉闹的日子，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，每一粒都带着甜味。

直到那天晨跑，我在操场角落撞见林小满和校篮球队长十指紧扣。她仰着脸笑的时候，眼尾的泪痣比桃花还艳，却不再是之前那种没心没肺的笑。我攥着书包带的手心沁出汗，突然发现她耳垂上多了枚银色耳钉，形状像弯弯的月牙。

晚自习后，我鬼使神差敲开了她家的门。褪色的星星发卡还挂在玄关，窗台上却堆满用报纸包好的纸箱。”我爸妈要带我去外地生活。”她拆开报纸，露出里面崭新的录取通知书，”但我想先完成这篇《论数学与诗歌的互文性》的论文。”我望着她眼里的光，突然想起她说过的话：”你看，星星缺角装不住眼睛，但能装住整个银河。”

后来我常在图书馆遇见林小满。她把论文写在餐巾纸上，用圆珠笔在背面画满函数图像。有次她教我解一道拓扑题，突然把铅笔抵在我唇上：”这道题需要用你的呼吸来解。”铅笔尖划过下唇的瞬间，我看见她睫毛上凝着细碎的雨珠。

高考前夜，我们在天台分食最后一盒泡面。林小满的耳钉在月光下泛着冷光，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：”我其实…”话没说完就被风卷走。我们沉默着数天上的星星，直到她突然笑起来：”你看，星星都在笑我们呢。”我望着她眼里的银河，突然明白有些笑是会生根的，像她教我的那道拓扑题，答案永远藏在问题的褶皱里。

如今每当我经过那间旧图书馆，总会在窗台看见那枚银色耳钉。阳光穿过玻璃，在水泥地上投出细碎的光斑，恍若那年林小满发卡上的星芒。我终于懂得，那些一见你就笑的人，或许真的像星星的碎片，既带着笨拙的善意，也藏着宇宙级的浪漫。他们用笑作舟，载着未说出口的银河，在记忆的河流里永远漂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