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相册里的四季》
我蹲在飘窗边清理相册时,暮春的雨丝正斜斜地穿过纱帘。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在睫毛上,指尖划过那些泛着旧质的照片,忽然想起去年冬天你发来的消息:”要不要把手机里的回忆都删掉?”
那时我刚搬进这间带阁楼的旧公寓,阳台上晾晒的棉被被北风掀起一角,像面褪色的旗。我们是在街角的咖啡馆重逢的,你抱着半杯凉透的拿铁,发梢垂下来遮住半边脸。你说要搬来隔壁楼层,说新租的房子正对着我们第一次约会的梧桐大道。
手机相册里存着三百多张照片。第一张是去年立春拍的,你踮着脚数枝头新绽的嫩芽,睫毛上沾着细碎的雪。后来我们常在周末去郊外写生,你总说要把春天装进画框。记得那个被阳光晒得发烫的午后,你蹲在溪边画水草,我举着遮阳伞突然发现,你画里的游鱼全是倒着游的。
梅雨季来临时,阁楼的木地板开始渗水。你穿着雨靴在地板上拖来拖去,水渍在阳光下蜿蜒成河。那天我们没去江边,却意外发现楼下的老邮局还在营业。你捧着泛黄的信纸念我写的诗,说要把每句都写在明信片寄给远方的朋友。后来我才知道,那些信笺上的字迹,是你用放大镜才能看清的。
最让我心酸的是去年中秋的烟火。我们在江边租了间透明帐篷,你裹着薄毯数着天上的流火。帐篷突然被风吹得摇晃起来,你紧紧搂住我,却在我耳边轻声说:”你看,星星都掉进江水里了。”那天我偷偷把这句话记下来,后来写在毕业纪念册的扉页。
相册里藏着太多这样的瞬间。你教我辨认北斗七星时,指尖的温度烫得我发抖;你帮我修补旧自行车链条时,夕阳把你的影子拉得很长;你熬夜帮我改论文时,台灯在墙上投出晃动的光斑。这些画面像被玻璃罩封存的标本,在记忆里泛着温柔的霉斑。
删除键按下的瞬间,我忽然想起你曾说:”爱情就像老树新芽,每年都要掉落一些旧枝。”去年初雪那天,你把积攒两年的车票根做成相框,说要把每个出发的车站都留在家里。可当真正要面对分离时,那些零散的车票、褪色的明信片、干枯的梧桐叶,最终都成了相册里无法保存的碎片。
整理旧物时翻出你送的手工本,扉页上还留着当年歪歪扭扭的”永远”。现在想来,或许真正的永远,就是允许彼此在各自的人生枝桠上生长。就像阁楼漏水的木地板,终究会被新的地板覆盖;就像那些被风吹散的烟火,终会在某个夏夜重新升腾。
暮色渐浓时,我站在阳台上给旧手机拍照。镜头里飘着细雨的街道依然熟悉,只是梧桐大道两侧多了几株新栽的紫藤。手机屏幕的光映在瞳孔里,恍惚间又看见去年深秋你抱着画板跑过时的背影,发梢沾着银杏叶,衣角卷起的风里带着松节油的味道。
或许有些爱情就像春天的溪流,总要经历解冻、涨潮和干涸,才能在记忆里沉淀成琥珀色的光。当最后一个相册被云存储吞没时,我忽然明白,那些被删除的聊天记录和取关的抖音账号,不过是爱情长河里必然的支流。就像你最后发来的那句”各自安好”,是所有故事的最好注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