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无乐之夏》

《无乐之夏》

蝉鸣在耳畔忽高忽低地起伏,我站在礼堂后台,看着镜子里自己被汗水浸透的衬衫领口。高考结束的典礼即将开始,礼堂穹顶的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,像某种倒计时的心跳。

“最后一排,别紧张。”班主任递给我一支发卡,金属夹子上的茉莉花在阳光下泛着冷光。我低头整理领口时,瞥见前排女生腕间晃动的银镯——那是她妈妈用结婚时带来的旧镯子改的,此刻正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。

礼堂突然安静下来。校长从侧门走出,深灰色的西装在空调风里微微鼓动。他习惯性地扶了扶眼镜,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。我听见前排传来压抑的抽泣声,不知是谁家的孩子被录取通知书砸了成年礼。

“这是最艰难也最荣耀的时刻。”校长的声音像被砂纸打磨过,”有人即将远行,有人要在此扎根。”我数着台下逐渐响起的手机闪光灯,忽然想起去年冬天在琴房练琴的情景。那时暖气片发出苟延残喘的嘶鸣,我总要把耳机音量调到最大,让肖邦的夜曲盖过窗外的北风。

此刻礼堂里没有人在听歌。母亲站在第三排,她新染的栗色短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,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纸巾。父亲的位置空着,我知道他此刻正在医院走廊来回踱步,手机屏幕还停留在CT报告的页面。表妹坐在最前排,她书包上挂着的晴天娃娃随着抽泣一晃一晃,那是我去年生日送的礼物。

“请毕业生上台。”广播里的女声突然变得清亮。我握紧发卡,金属的凉意渗进掌心。当聚光灯打在脸上的瞬间,礼堂顶部的灰尘开始漂浮,像无数细小的银河。我看见班主任偷偷抹了下眼角,前排的银镯突然发出清越的响声。

领奖台比想象中矮,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,几乎要触到台下攒动的人头。校长把毕业证书递来时,我注意到他虎口处有块暗红色的疤痕,那是二十年前在工地摔断肋骨留下的。证书边角被汗水洇湿的痕迹,在阳光下像朵小小的梅花。

“请用最想听的音乐作为谢幕。”主持人话音刚落,礼堂后排突然爆发出掌声。我转身看向观众席,看见表妹正把晴天娃娃举过头顶,她身后不知何时站满了穿校服的学弟学妹。他们手里举着的手机屏幕此起彼伏地亮着,播放列表里都是我们高中时传唱的民谣。

我深吸一口气,突然发现礼堂里没有人在听歌。此起彼伏的闪光灯里,母亲举着手机的手在微微颤抖,父亲的位置空着,但我知道他此刻正对着手机屏幕微笑。表妹的晴天娃娃在风中摇晃,阳光透过塑料片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

“音乐是多余的。”我听见自己在说,声音却突然变得很轻。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穹顶的阴影里,礼堂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。我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发卡,茉莉花的金属花瓣上沾着细小的灰尘,像去年夏天在琴房窗台捡到的标本。

那天傍晚,我们坐在校门口的梧桐树下吃冰棍。表妹的银镯和我的发卡在夕阳下交相辉映,叮叮当当的声响惊飞了树梢的麻雀。母亲把父亲的手机递过来,屏幕上是刚收到的消息:”CT结果正常,多亏及时复查。”

我突然想起那个雪夜,在琴房对着肖邦的夜曲流泪的自己。那时总以为没有音乐陪衬的泪水是不完整的,直到此刻才发现,原来最纯粹的幸福,是有人在你看不见的地方默默撑伞,是阳光穿过梧桐叶的间隙落在你手背的温度,是冰棍在舌尖化开时,整个世界突然变得透明。

后来整理毕业相册时,发现那张典礼照片里有个小插曲。当校长宣布典礼开始时,礼堂后排突然有人打开手机播放《凤凰花开的路口》,但不知是谁按错了暂停键。整个礼堂陷入短暂的寂静,只有窗外蝉鸣依旧喧嚣。直到主持人重新报幕,那些错位的音符才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,轻轻落在每个人的肩头。

如今每当我经过琴房,总会看见窗台上摆着几支干枯的茉莉花。那是去年冬天我走后,不知哪个学妹留下的。阳光穿过玻璃,在花瓣上投下细碎的光斑,像永远停驻在某个夏天的音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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