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最后八天》
六月的蝉鸣裹挟着热浪涌进教室时,我正趴在课桌上数着日历。最后一页的数字被红笔圈出,像颗即将坠落的星辰。班主任把高考倒计时牌挂在黑板右上角那天,粉笔灰簌簌落在她的鬓角,我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飘着槐花香的清晨。
那时我刚升入高三,走廊里此起彼伏的”刷题”声像永不熄灭的灯。我总在晚自习后偷偷翻看同桌的错题本,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的批注让我眼花缭乱。直到模考成绩单发下来,我才发现自己连年级中游都排不上。班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,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漏进来,在她肩头织成细碎的金网。
“你看这堆沙。”她将一袋细沙倒进透明的玻璃瓶,”八天后要装满它,现在的时间够吗?”我怔怔望着沙粒在瓶底流淌,突然发现瓶身标注着”2000毫升”。她轻轻转动瓶身:”高考不是要装满知识,而是要调整节奏。”
那之后我撕掉了所有计划表。每天清晨五点半,当城市还在沉睡时,我和值日生老张就蹲在走廊里背单词。他总爱把”酸”写成”酸”,我们笑作一团,直到把错别字编成顺口溜。午休时数学老师会带我们到天台吃冷馒头,他指着云朵说:”你看这些积雨云,等它们散开时,天空会更蓝。”
第七天傍晚,我在错题本上画了道血红的裂痕。理综卷上刺眼的分数像把生锈的剪刀,剪碎了连续三周保持的排名。晚自习时听见前桌女生啜泣,转头看见她正把物理试卷折成纸船放进水杯。我们相视一笑,把哭湿的试卷叠成纸鹤,看着它们在水面上载沉载浮。
第八天清晨,我背着书包经过操场。晨跑的学生们踩着露水奔跑,校门口卖豆浆的阿姨正在收摊。她往我手里塞了个纸袋:”丫头,这袋豆浆给你补脑。”塑料袋里晃荡着两颗大白兔奶糖,糖纸上的彩虹在晨光中闪烁。
高考当天,我带着老张送的槐花香囊走进考场。当笔尖触到答题卡时,忽然想起那个装满沙子的瓶子。原来真正重要的不是填满每个空隙,而是学会与时间共舞。交卷铃声响起时,我望向窗外,看见蝉蜕挂在槐树枝头,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。
后来我总在图书馆的窗边遇见那个总在背单词的值日生,他如今已是数学建模大赛的冠军。我们常聊起高三时在走廊背过的那些单词,那些被汗水浸透的纸巾,那些在晨雾中奔跑的清晨。他说:”真正的高考不是八天的冲刺,而是把每一天都活成春天。”
如今每当我路过高考倒计时牌,总会想起装满沙子的瓶子。那些在深夜里被重新拆解的知识点,那些被重新定义的时间管理,那些在绝望时突然绽放的善意,都成了生命里最珍贵的沙粒。它们在时光的河流中沉淀,最终汇聚成照亮前路的星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