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觉醒者的自白》

清晨五点，我站在天台边缘，望着城市天际线被晨曦染成淡金色。手机屏幕亮起，是母亲发来的消息：”你爸的病需要第三次手术，这次必须做。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锁骨处新添的脂肪，那里还残留着昨夜泡面汤渍的痕迹。

去年冬天，我在建筑工地被钢筋划破手臂时，也曾站在同样的位置。彼时我的银行卡余额显示负数，工装裤膝盖处磨出了毛边，保温杯里泡着发霉的枸杞。工友老张叼着烟说：”小陈啊，工地里像你这般的’灵活就业者’，十个有八个最后都成了’灵活墓碑’。”这句话像根生锈的铁钉，扎进我溃烂的伤口。

那天我在工棚里翻到高中毕业照，照片里穿校服的自己站在领奖台上，手里攥着物理竞赛奖状。后来我才知道，那个能解出奥数题的少年，在高考前三个月因父亲病重辍学。如今我蜷缩在农民工子弟学校的铁皮床上，听着楼下广场舞的音乐，突然想起班主任说过的话：”真正的学霸，能在任何环境里保持清醒。”

第一次尝试改变是在工地的集装箱食堂。当我把泡面汤倒进搪瓷缸时，发现里面漂浮着五颜六色的油星，像极了当年物理课本里的浮力曲线。那天我买了本《工程力学》，在水泥管上画满受力分析图。工头看见后嘲讽：”大学生？现在大学生都吃外卖！”我咬着冷馒头没说话，舌尖尝到了铁锈味——和当年解不出题时一样。

改变发生在某个暴雨夜。我在脚手架间赶工时，看见对楼大厦的玻璃幕墙映出自己佝偻的影子。突然想起物理老师说过：”物体运动需要外力。”第二天我报名了成人高考班，用工地发的劳保手套装订复习资料。当手指被砂纸磨出水泡时，总会想起奖状上烫金的校名。

三个月后，我在工地食堂用粉笔在地上演算微分方程。几个年轻包工头凑过来，指着我的演算纸惊呼：”这公式是大学教材里的！”他们不知道，我每天在混凝土搅拌机旁听工程课，把安全帽倒扣着当三角板使用。当夜我向工头申请调到技术部，他捏着我的毕业证冷笑：”就凭这个？”

转机出现在建筑模型展。我连夜赶制的抗震桥梁模型获得二等奖，评委是建筑大学的教授。教授注意到我工装裤膝盖的补丁，却把参赛证书递到我面前：”小伙子，下个月有成人高考辅导班，我帮你报个名。”那天我抱着证书在工地打盹，听见工友们在传唱新学的《觉醒年代》主题曲。

现在，我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，手机里存着建筑公司的面试通知。母亲推着轮椅经过，她手背上还贴着给我买药时蹭的膏药。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她新添的白发上，我突然想起那个在工地画受力图的自己——原来真正的觉醒，不是摆脱困境，而是看清困境后依然选择奔跑。

护士站的电子钟显示09:47，我摸出钱包里皱巴巴的复习资料。扉页上用红笔写着物理老师的话：”物体运动需要外力，但持续运动才能产生动能。”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，我听见无数个自己在晨光中苏醒，他们有的在工地画图，有的在图书馆翻书，有的在病床前握紧拳头。

当手术灯亮起的瞬间，我忽然明白人民日报那句话的深意：所谓觉醒，不过是无数个”穷了就去挣”的瞬间累积，是”胖了就去减”的坚持沉淀，更是”落后就奔跑”时踏碎的晨露与月光。此刻我躺在无影灯下，听见自己胸腔里传来熟悉的机械声——那是当年解不出题时，藏在心底的那台永动机，终于重新开始运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