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时光调频》
老式收音机里沙沙的杂音里,总混杂着几首断断续续的老歌。母亲总说那是”收音机吃错了药”,我却固执地守着这个秘密。直到那个雨夜,当《童年》的前奏突然穿透雨幕,我才惊觉那些被时光掩埋的旋律,原来早已在记忆深处埋下伏笔。
一、磁带里的时光胶囊
1998年的夏天,我蜷缩在老屋的竹席上,鼻尖几乎要贴上冰凉的随身听。磁带转动时发出细微的”吱呀”声,像极了隔壁王爷爷收音机里常响的杂音。邓丽君的《月亮代表我的心》在蝉鸣中流淌,我数着磁带转动的圈数,仿佛能看见录音机里沉睡的时光。
父亲在里屋修理旧自行车,扳手与链条的碰撞声和着磁带转动,像首未完成的交响乐。母亲端来西瓜时,我正被《甜蜜蜜》里”你笑得那么甜蜜”的副歌绊住脚步。她看见我鼻尖沾着西瓜汁,嗔怪道:”小馋猫又偷吃啦?”我却把沾着果肉的指尖按在随身听上,仿佛这样就能把这份甜蜜封存在磁带里。
那时的老歌像散落的珍珠,需要用童稚的耳朵仔细收集。我总在课间用铅笔盒装着磁带,跟着《小螺号》的旋律用铅笔在课桌上画螺旋纹路。班主任发现后没收了磁带,却在放学时塞给我新买的录音机:”小石头,老师小时候也爱听这些歌。”她眼角的细纹里,藏着和磁带里相同的旋律。
二、随身听里的成长密码
2003年秋,我在省城读中学。行李箱里塞着三盒磁带,像揣着整个故乡的星空。课间操时,突然有人用随身听播放《外婆的澎湖湾》,整个操场瞬间安静。我摸到口袋里母亲织的蓝格子手帕,想起离乡前夜她往我行李箱塞了三个咸鸭蛋。
那晚宿舍楼停电,我和室友围坐在路灯下。她神秘兮兮地掏出《明天会更好》,说这是她奶奶传下来的老唱片。”我奶奶说,每首歌里都住着会说话的星星。”我们轮流把耳朵贴在唱针上,听沙沙声里传来奶奶年轻时的笑声。那晚的月光像镀了银,照得窗台上那盆绿萝的叶片泛着蓝光。
期中考试失利那天,我在操场角落遇见转学生小林。他哼着《大约在冬季》的调子,用树枝在沙地上画吉他形状。”我爷爷说,老歌是时光的琥珀。”他递给我半块压缩饼干,里面裹着晒干的桂花。我们坐在看台最顶端的栏杆上,看夕阳把操场染成蜂蜜色,听《童年》的旋律在暮色中流淌。
三、蓝牙音箱里的岁月回声
2016年深冬,我在出租屋调试新买的蓝牙音箱。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《夜来香》的节拍,突然发现旋律里藏着父亲修理自行车的节奏。视频通话时,他正用砂纸打磨我小时候的自行车铃铛,阳光穿过他花白的鬓角,在工具箱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
母亲寄来的包裹里,有我小学时用蜡笔画的《我的梦想》。背面是泛黄的《茉莉花》歌词,她用毛笔工整地抄在信纸上。视频通话时她突然哼起《甜蜜蜜》,我才发现她早已学会用智能手机播放老歌。镜头晃动间,她身后的墙上贴着我儿时的奖状,和现在女儿获得的钢琴比赛证书并排而立。
今年清明,我在墓园遇见发小的父亲。他擦拭着亡妻的骨灰盒,突然说:”她最爱《敢问路在何方》。每次听到前奏,就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。”我们蹲在青石板上,听风穿过松针的沙沙声,像极了二十年前篮球场边的蝉鸣。他递给我半包纸巾,里面裹着张泛黄的《再回首》磁带,封口处还留着当年我们用圆珠笔写的歪扭字迹。
暮色四合时,我站在山道上播放磁带。邓丽君的歌声与晚风交织,恍惚看见无数个自己在时光长河里奔跑:那个在竹席上数磁带圈数的孩童,那个在操场画吉他形状的少年,还有此刻站在山巅回望的成年人。原来老歌从未变好听,只是我们的故事,终于长出了能够触碰旋律的耳朵。
山脚下传来新开的奶茶店放《后来》,我摸出手机调大音量。玻璃橱窗倒映着晚霞中的自己,鬓角已染霜色,却比二十年前更清楚每段旋律里藏着的密码。那些被岁月打磨得愈发温润的音符,终将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,与我们的故事完美契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