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循环的四季》
深秋的图书馆总是飘着若有若无的咖啡香。我蜷缩在四楼靠窗的座位,看阳光穿过梧桐叶的间隙,在《中国近现代史纲要》的封面上织出细碎的光斑。手机屏幕亮起又熄灭,循环播放列表里的四首歌在耳机里此起彼伏,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种子,飘落在记忆的每个角落。
那是三年前初遇的冬天。我抱着厚重的《战争与和平》穿过教学楼,在楼梯转角撞见她踉跄着扶住栏杆。深灰色羊绒围巾滑落肩头,露出锁骨下方淡青色的血管。她慌忙捡围巾时,我瞥见她手背贴着张泛黄的便签,上面用铅笔写着”再等冬天”。后来才知道那是她奶奶临终前留给她的最后嘱托,说等北方飘起第一场雪,就能再见到那个总在图书馆等她的人。
“这是你第三次借《再等冬天》了。”管理员阿姨递给我新借的CD时,指腹摩挲着封面上褪色的水仙花。我低头数着CD槽里整齐排列的唱盘,从《再等冬天》到《还是会想你》,再到《忘不掉的你》,最后定格在《先说谎的人》。这些被反复借阅的CD在恒温恒湿的仓库里沉默伫立,像四本写满密码的日记。
真正了解歌词的秘密,是在某个飘雪的清晨。我裹着借来的《再等冬天》CD跑过结冰的操场,看见她在樱花大道尽头回头。她冻红的鼻尖沾着雪粒,手中攥着张皱巴巴的便签,上面新写的字迹在晨雾中洇开:”这次换我等冬天。”那是我第一次听见她说”等”这个字,像初春解冻的溪流,裹挟着某种潮湿而滚烫的期待。
我们开始交换CD里的故事。她带来的《还是会想你》里藏着高中时在琴房偷听时的草稿纸,铅笔字歪歪扭扭记满”下雨的午后/你哼跑调的歌谣”。而我的《忘不掉的你》里夹着母亲病床前的录音笔,沙哑的嗓音反复念叨:”记得给阳台那盆茉莉浇水,它总在你考试前开花。”这些被音乐封存的时光碎片,在暖气片嗡嗡作响的冬夜里渐渐拼凑成完整的图景。
最震撼的转折发生在樱花盛开的四月。当我抱着刚完成的论文冲进琴房,看见她正在调试钢琴。阳光穿过她手中的《先说谎的人》歌词本,泛黄纸页上密密麻麻写满批注。原来她曾试图用这首歌唱出父亲临终前的谎言——他总说工作忙,却偷偷在深夜给福利院的孩子织毛衣。那个总说”先说谎的人”是她,在十八岁生日当天骗走了父亲的退休金,只为给福利院的孩子们买下第一架钢琴。
“那天我看见你父亲在储物间织毛衣。”她将歌词本轻轻合上,琴键发出清越的颤音,”他说谎时手指会不自觉地收紧,就像现在。”我忽然想起母亲录音笔里的最后一句话:”茉莉花谢了又开,你却再没回来。”原来那些循环播放的歌曲,早已成为我们与时间对话的密语。
深秋的银杏叶开始泛黄时,她送我一本手工制作的CD集。封面是我们在图书馆初遇时的合影,照片边缘用金粉写着”再等春天”。每首歌的CD槽里都藏着她手写的注解:《再等冬天》是初遇的勇气,《还是会想你》是重逢的余韵,《忘不掉的你》是错过的遗憾,《先说谎的人》是救赎的起点。当四首歌在暮色中交织成网,我忽然明白循环播放的从来不是音乐,而是那些被时间浸泡过的真心。
此刻图书馆的钟声敲响六下,我整理好沾着咖啡渍的笔记,将《循环的四季》这首歌的CD轻轻放回书架。玻璃窗倒映出我们相似的侧脸,就像那年飘雪的清晨,她回头时扬起的发梢,和我此刻眼角闪烁的泪光。或许所有等待都只是时光的倒影,当四首歌在记忆的留声机里再次响起,我们终将懂得:说谎的人最后说的那句”对不起”,才是春天真正来临的证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