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三点的钟表店

我蹲在柜台前擦拭最后一块怀表玻璃，金属表链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。店门上的铜铃突然发出清脆的响声，惊得我手一抖，表链上的珐琅彩画的小天使差点掉进抽屉。抬头望向墙上的电子钟，数字跳成03:47，未婚妻发来的最后一条微信在手机屏幕上幽幽发亮：”还有三个小时，记得穿西装。”

玻璃柜里的古董钟突然发出轻微的咔嗒声，这是老式挂钟齿轮转动的声响。店主王伯常念叨：”时间最公平，给富人留钟表，给穷人留影子。”此刻我望着墙上挂满的钟表，那些黄铜指针在黑暗中无声地切割着生命。三年前我在这间店铺当学徒时，王伯教我修钟表的手法，说每修好一块表，都是在修补时间的裂痕。

手机震动起来，未婚妻发来婚礼现场布置的实时照片。水晶吊灯在照片里像倒悬的银河，她穿着白纱在花海中回眸，背景里飘着无数只气球，气球上印着我们的名字缩写。我突然想起去年深秋在公园长椅上，她指着银杏叶说：”你看这些叶子，每片都记录着不同的故事，但最终都会变成土壤滋养新芽。”那时我们刚确定关系，她捧着满地金黄的落叶，像捧着整个秋天。

“叮——”电子钟再次报时，04:02。我起身整理西装时，发现袖扣少了一颗。王伯的保险柜里锁着祖传的珐琅工艺秘籍，据说他父亲当年为给妻子打造婚戒，在熔炉前守了三天三夜。我摸到西装内袋的备用袖扣，是去年结婚纪念日她送的礼物，内圈刻着”03:47″——我们初遇那天的凌晨。

更衣镜映出我发青的眼圈，领带结歪斜得像未愈合的伤口。手机突然响起视频通话请求，未婚妻的脸出现在屏幕里，背景是尚未拆封的喜糖盒。”别担心，”她笑着把镜头转向窗外，”你看那棵梧桐树，今早的露珠还没干呢。”画面突然晃动，她身后的气球飘到了钟表店屋檐下，像一群迷路的星星。

05:15，化妆师开始给新娘做最后的妆容。我站在隔壁房间整理婚书，羊皮纸上的墨迹还没干透，却已能嗅到油墨混合着玫瑰香水的味道。未婚妻的婚纱在衣帽间泛着珍珠般的光泽，她转身整理头纱时，我看见她耳后新纹的图案——是两枚相互咬合的齿轮，在皮肤上泛着淡蓝色的光。

婚礼进行曲响起的瞬间，我握着婚书的手沁出冷汗。当牧师问”是否愿意…”时，我忽然想起学徒时期修过的最复杂的古董座钟，它用了七年时间才从停摆状态恢复走时。王伯说过：”时间不是敌人，是考验耐心的老师。”此刻我望着未婚妻坚定的眼神，突然明白婚姻不是完成一场仪式，而是学习与时间共舞。

宴会厅的吊灯突然闪烁两下，像某种古老的计时信号。我转头望向窗外，发现气球不知何时聚成了巨大的圆圈，在晨风中缓缓旋转。未婚妻的笑声从花房传来，她正和花童追逐着那些飘浮的彩色气球，像在追逐散落的时光碎片。

典礼结束时，我收到一条陌生短信：”钟表店二楼阁楼有件东西，记得带上。”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，月光从天窗倾泻而下，照亮了王伯年轻时用过的铜制怀表。表盖内侧刻着”1957.6.12″，正是他父亲与母亲结婚的日子。齿轮间卡着张泛黄的照片，照片里穿军装的青年和戴白花的姑娘在钟表店前合影，背景里的老式挂钟停在03:47。

我轻轻转动表冠，齿轮开始发出清越的声响。当指针重新对齐时，阁楼地板上浮现出用金粉写下的字迹：”真正的婚姻，是学会在时间的缝隙里种花。”楼下传来新郎新娘的笑声，气球在晨光中化作无数道流彩，像时间本身的具象化。

走出店门时，发现未婚妻正蹲在街角喂流浪猫。她头也不回地说：”我猜你来了。”我摸出那颗备用袖扣系上，发现内圈多刻了一行小字：”03:47，永远不够早。”晨风掀起她鬓角的发丝，在空中划出金色的弧线，像某种永恒的计时符号。

婚礼后的第七天，我收到王伯的短信：”替我看看那块1957年的怀表。”当我打开怀表时，发现齿轮间卡着张新照片，照片里穿西装的我和穿婚纱的她站在老挂钟前，背景里的钟表停在08:47——正好是婚礼当天的时刻。表盖内侧多出一行钢笔字：”每个婚礼都是新钟的启用，但真正的时光，藏在那些未说出口的03:47里。”

此刻我坐在书房的落地窗前，窗台上摆着那颗备用袖扣。阳光透过玻璃在袖扣上折射出七彩光晕，像无数个平行时空的投影。手机突然震动，未婚妻发来定位——她正在钟表店二楼的阁楼里，照片背景是那块1957年的怀表，她身后的气球在空中拼出”03:47″的字样。

我起身走向阁楼，发现王伯正在擦拭那台老挂钟。月光从天窗斜射进来，将钟表的影子拉得很长。”你终于来了。”王伯的声音像从时光深处传来，”当年我父亲修好那座钟时，发现齿轮缝隙里藏着片银杏叶，和今天你袖扣里放的花瓣一模一样。”

我们并肩看着老挂钟重新开始走动，齿轮咬合的咔嗒声与气球飘动的轻响交织成奇妙的乐章。当指针再次跳到03:47时，未婚妻从气球里取出朵干枯的玫瑰，花瓣上还沾着七十年前的晨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