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指南针的圆》
七岁那年的暑假,我在镇图书馆的角落里翻到一本褪色的《地理图册》。泛黄的书页间夹着半片枫叶,叶脉在斜阳下泛着金光,像张被揉皱的地图。我忽然发现书页边缘的经纬线,竟与那片枫叶的纹路惊人相似。
“地球是圆的。”管理员王伯伯推了推老花镜,用圆珠笔在泛黄的书页上画了个大圆圈。他的圆珠笔在纸面转了三圈,最终在圆心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句号。那年我才知道,原来指南针的指针总会固执地指向北方,就像王伯伯总说:”再大的圆,也有个确定的中心。”
十五岁站在高考考场外的梧桐树下,我攥着书包带的手心沁出冷汗。三年前王伯伯退休时塞给我的牛皮本还带着樟脑丸的气味,本子里夹着张泛黄的纸片,上面是他用蓝黑墨水写的:”当指南针的圆与你的圆重合时,你会找到自己的北极星。”
监考老师宣布考试开始的瞬间,我忽然想起去年冬天在图书馆顶楼看到的星空。那些闪烁的星子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,王伯伯说每颗星星都是永不熄灭的指南针。此刻笔尖在试卷上划出的沙沙声,竟与当年图书馆老式空调外机嗡嗡的节奏奇妙重合。
高考结束后的暑假,我背着行囊回到镇图书馆。王伯伯的座位上摆着个新花瓶,里面插着支枯萎的枫叶。玻璃柜里躺着台锈迹斑斑的六分仪,旁边压着张字条:”给小满——指南针的圆需要时间才能找到北极星。”
我在旧书堆里翻到本《天体运行论》,书页间飘落出张泛黄的纸,是王伯伯的笔迹:”1978年冬,县图书馆购得此书,扉页题’真理的圆终将闭合’。当年用此书换得第一本《地理图册》,今日赠予知音。”
图书馆新装的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,与六分仪的铜制零件相撞的清脆声响。我忽然明白,原来地球的圆不是地理课上的铁律,而是无数人用半生时光丈量的轨迹。那些在旧书堆里沉睡的册页,那些被岁月摩挲得发亮的指南针,都在等待某个时刻与新的圆心相遇。
此刻我站在图书馆天台,掌心握着王伯伯临终前塞给我的铜制指南针。夕阳把云朵染成金红色,指针在暮色中微微颤动,最终指向天际某颗恒星的方向。风卷起书页间飘落的枫叶,叶脉在暮色中勾勒出清晰的经纬线,像极了当年那本地理图册的扉页。
或许我们终其一生都在寻找属于自己的圆心,就像指南针的指针穿越百年风雨,依然固执地指向北方。当无数个圆在时光中重叠,当指南针的圆与生命的圆终于重合,那些在旧书里沉睡的星图,终将成为照亮归途的北极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