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雨巷》

巷口的梧桐叶又黄了。我站在青石板路上，看雨水顺着石缝汇成细流，像极了那年夏天的眼泪。手机屏幕亮了又暗，对话框里最后那句”爱你也没办法，恨你也没办法”在暮色中泛着冷光，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在心上。

那是个梅雨季，雨丝织成密不透风的网。林舟撑着伞在校门口等我，白衬衫被雨水洇出深色的云纹。”我奶奶病了。”他声音闷在雨里，”医生说…”我望着他发白的指节，突然想起他总把校服袖子卷到手肘，露出骨节分明的手腕。

后来我们常去城郊的旧书店。木楼梯吱呀作响，灰尘在斜阳里浮沉。他总爱窝在角落的藤椅里，指尖摩挲着泛黄的书页。”你看这段，’人生天地间，忽如远行客’。”他抬头时睫毛沾着细碎金粉，”你说，这像不像我们？”我笑着把热可可推到他面前，却没告诉他，我偷偷翻过他藏在书包夹层的病历本。

高考前夜他发烧到39度，在医务室蜷成虾米。我守着退烧贴发呆，听见走廊传来熟悉脚步声。林舟被搀进来时，白大褂上沾着消毒水味道，手里攥着支褪色的向日葵。”奶奶说，这花是她的护身符。”他喉咙沙哑，眼角泛红，”等考上大学就带她去北京看天安门。”

结果那天我收到录取通知书时，他在重症监护室。心电监护仪的绿光刺得人眼睛生疼，我攥着缴费单在走廊来回踱步，指甲掐进掌心。主治医师说癌细胞转移得快，像野草烧不尽的根。我蹲在墙角哭得昏天黑地，突然听见手机震动——林舟发来最后一条消息：”别恨我，要恨就恨命运吧。”

葬礼那天下着冻雨。我站在墓碑前，看冰晶顺着碑文蜿蜒而下。林舟奶奶摸着我的头说：”孩子，他走的时候攥着你的照片呢。”照片里我们靠在图书馆台阶上，他指尖正抚过我肩头的蒲公英。

后来我在北京租了间带阁楼的老房子。某个加班的深夜，阁楼地板突然”咯吱”响动。掀开木板的瞬间，掉出一沓泛黄的信纸。最上面那张写着：”致十年后的我：她没来北京，但每年清明我都会去天安门广场看升旗。”

我蹲在地上，纸页上的字迹被水汽洇得模糊。忽然想起林舟总说，他奶奶临终前攥着他的手念叨：”舟啊，要替我看看故宫的雪。”原来那些刻意回避的体检、深夜的沉默、刻意疏远的距离，都是他最后的温柔。

梅雨又至时，我站在故宫角楼下。雪粒子扑在脸上，像那年他滚烫的泪。手机突然震动，陌生号码传来条消息：”你终于来了。”我望着雪地里深深浅浅的脚印，突然明白有些爱像未寄出的信，有些恨早已化作春泥。

暮色中的护城河泛起粼粼波光，我摸出那支褪色的向日葵。花瓣早已干枯，却仍倔强地朝着太阳的方向。或许真正的告别，不是恨也不是爱，而是把回忆酿成琥珀，让遗憾在时光里开出花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