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钢笔里的裂痕》
我是在整理旧物时发现那支钢笔的。墨绿色珐琅漆面已经斑驳,笔帽上”永生”二字被磨得发白。这是林深在毕业典礼上送我的礼物,他当时说:”这支笔能写完所有故事,包括我们的。”
记忆像被钢笔尖戳破的纸页,簌簌落下往事。那是大学城后街的咖啡馆,梧桐叶在玻璃窗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林深总坐在靠窗的位置,用钢笔在稿纸上沙沙写字,偶尔抬头冲我笑,露出虎牙上沾着的咖啡渍。
“你写的诗太像顾城了。”某个深秋的傍晚,他突然把写满批注的笔记本推到我面前。我翻开扉页,歪歪扭扭的”林深”二字下压着张泛黄的诗笺,是顾城《一代人》的仿写:”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,我却用它寻找你的眼睛。”墨迹被时光洇开,像极了他眼底的星光。
我们开始频繁在图书馆顶楼约会。锈迹斑斑的铁楼梯见证过无数个黄昏,林深教我辨认北斗七星时,指尖的温度透过毛衣传来。他总说:”等毕业了,我就去北京开书店间。”我信以为真,直到看见他手机里和书店老板的聊天记录——”小林啊,你表妹要来帮忙,得给她留个床位。”
那个暴雨夜,我浑身湿透冲进他宿舍,却看见他正给另一个女孩裹着毯子。女孩的碎花伞静静躺在墙角,伞骨上还挂着水珠。林深慌乱地解释:”她家人从外地来,我…我让她先休息。”我摸到口袋里的钢笔,冰凉的触感刺得掌心发疼。
后来在心理咨询室,我反复描摹那个瞬间:他转身时衣袖擦过我的手腕,我听见他说”你穿这件衣服真土”,像根生锈的钉子扎进耳膜。原来在他心里,我那些手织的毛衣、用钢笔抄写的诗,都抵不过商场里昂贵的羊绒衫。心理咨询师说:”当对方觉得离开你更好时,就像玻璃杯摔碎后,再粘合的裂痕永远在。”
我开始收集钢笔。在旧货市场淘到支英雄100,笔尖却总漏墨;在二手书店寻得钢笔博物馆的复刻版,墨囊却开胶。最珍视的是林深送的那支,现在笔帽内侧刻着”致永远的第一读者”,可我早已不再是他的独家故事。
去年深冬,我在北京798艺术区遇见开书店的林深。玻璃橱窗里摆着我们的合照,旁边标注”纪念首任店员”。他笑着递给我杯热可可:”当年没说出口的话,现在补上。”我摩挲着照片边缘的钢笔印,突然想起心理咨询师的话:”原谅不是忘记,而是承认裂痕存在,却依然选择修补。”
暮色中的书店亮起暖黄灯光,我看见书架上摆着我们的诗稿。林深指着某页批注:”这句’你的眼睛是银河的支流’,我改了十年。”玻璃门开合间,他身后站着穿碎花裙的姑娘,伞骨上沾着细碎的雪。
我转身走向地铁站,钢笔在掌心发烫。原来有些裂痕无法修补,但至少可以学会与它共存。就像心理咨询师说的,当钢笔写出最后一个字,真正的故事才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