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雨巷里的旧唱片》
那是个梅雨季的午后,我蜷缩在旧书店的角落里。玻璃橱窗上凝着水珠,将街景晕染成模糊的色块。当指尖触到那盒蒙尘的磁带时,耳畔突然响起沙沙的杂音,像是谁在翻动泛黄的相册。
“后来啊,我们不如就互相忘了吧。”磁带转动的瞬间,这句话撞进耳膜。我怔怔望着玻璃上的雨痕,恍惚看见十八岁那年的自己,正把淋湿的校服外套甩在室友身上,冲进雨幕追赶那个撑着蓝格子伞的背影。
那时的我总爱在梧桐树下等他。春日的雨丝斜斜掠过青石板路,他总说雨水会打湿我的马尾辫,便要替我摘下伞。我们挤在伞下数着雨滴,看它们在伞骨上跳圆舞曲,却从没注意过身后渐行渐远的人群。直到某个黄昏,我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发现他留在课桌里的纸条:”今晚七点,老地方见。”而第二天,课桌上却多了一行潦草的字迹:”我决定去南方闯荡,可能回不来了。”
我至今记得那天夕阳把云霞烧成橘红色时,他背对我的背影。校服下摆被风吹得鼓起来,像只倔强昂首的鹤。他转身时,我看见他眼尾泛起的红,却笑着把伞塞进他手里:”你总说喜欢南方的风,那我就等你回来看春天。”
磁带里的歌声忽然拔高,我猛地站起来,碰翻了身后的旧报纸。泛黄的《读者》散落一地,其中一张夹着干枯的玉兰花瓣。那是去年深秋,我在他常去的咖啡馆门口捡到的。花瓣边缘已经蜷曲,像极了我们渐行渐远的关系。
“你说过会陪我看玉兰花开。”我摩挲着花瓣上的裂痕,突然想起分手那天的暴雨。他撑着伞站在巷口,雨水顺着伞骨汇成溪流,冲刷着他决绝的背影。我追到巷尾时,只看见他留在墙角的登山包,拉链大敞着,露出里面皱巴巴的车票。
那晚我在便利店买下整箱的气泡水,冰柜的冷气顺着喉咙滑进胃里。手机屏幕亮起又熄灭,对话框里积攒了上百条未发送的消息。最后一条是凌晨三点写下的:”其实我害怕的不是你离开,而是我们连争吵都做不到了。”发送键按了又删,最终只留下一串乱码。
此刻磁带里的歌声渐弱,我蹲下身整理散落的纸页。一张泛着潮气的信纸上,歪歪扭扭地画着两个小人:一个手捧玫瑰,一个抱着行囊。落款日期是去年今天。信纸背面贴着张剪报,标题是《青年创业者南下列车启程》。照片里穿西装的年轻人背后,站着一个穿白裙的背影,在晨光中模糊成剪影。
雨不知何时停了,书店老板在擦拭玻璃门上的水渍。我望着窗外新发的嫩芽,突然明白那些淋湿的校服外套,终将成为记忆里永不褪色的水痕。就像此刻掌心的玉兰花瓣,纵使干枯蜷曲,依然保持着绽放时的姿态。
走出书店时,街角的梧桐树正抖落一地碎金。我驻足听着风穿过叶隙的沙沙声,忽然想起他离开前夜,我们挤在图书馆顶楼看星星。他说每颗星星都是未说完的话,此刻我终于读懂了那句话的重量——有些告别从不需要言语,就像春雪消融时,泥土里依然沉睡着去年的根须。
暮色渐浓,手机屏幕突然亮起。对话框里跳出一行新消息:”玉兰花开时,我在北方等你的车票。”我望着屏幕苦笑,原来有些故事永远不会落幕,就像老唱片上的杂音,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,再次叩响记忆的门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