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未寄出的信笺》
教室后墙的爬山虎又绿了第三回时,林小满终于鼓起勇气把信折成纸飞机。蝉鸣撕扯着盛夏的空气,她望着走廊尽头那个正在整理书包的身影,指尖悬在半空微微发抖。
那是他们相识的第七个夏天。初二开学第一天,林小满就撞翻了周砚的汽水。冰镇铝罐滚过走廊瓷砖的声响惊动了整个班级,周砚弯腰收拾时,后颈碎发被汗浸得发亮。林小满慌忙掏出纸巾,却在触到他指尖的刹那被电击般缩回手——这个转学生身上有股松木香,混着新校服上浆洗的皂角味。
“要帮忙吗?”周砚的声音比想象中更清亮。他接过纸巾的动作带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,像整理被风吹乱的草稿纸。林小满注意到他校服第二颗纽扣是铜的,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。
后来他们总在午休时溜到天台。周砚会从书包里掏出牛皮本,上面密密麻麻记满公式推导;林小满就偷偷把英语单词抄在草稿纸上,等他讲完题再交换本子。有次暴雨突至,两个湿透的影子挤在天台角落,周砚突然说:”要不要试试用物理公式算心跳?”
林小满的橡皮擦在草稿纸上洇出墨点。她想起上周数学课,周砚解出那道让全班卡壳的动量守恒题时,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。此刻他鼻尖沾着水珠,正用圆规在坐标纸上画正弦曲线,说:”当频率差达到某个临界值,两个波峰会永远错过。”
这个比喻像颗石子投入深潭。林小满望着他发梢滴落的水珠在水泥地上晕开 circles,突然明白有些相遇注定是振幅衰减的波纹。她把本子塞进他怀里时,听见自己说:”我们就像量子纠缠里的两个粒子。”
秋千架上的锈迹又深了些。林小满数着第十七个来回,终于把写满心事的信投进邮筒。深蓝色铁皮筒盖开合的声响惊动了管理员,老人举着放大镜打量她沾着草屑的球鞋:”这孩子每年都往这里塞信,可邮局早不管这个了。”
她望着老人镜片后浑浊的瞳孔,突然想起周砚转学那天,也是这样被班主任叫去谈话。那天黄昏的走廊像浸了蜂蜜,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长到几乎要触到林小满的鞋尖。他转身时,书包带勾住了她的马尾辫,发丝扫过掌心的触感至今清晰。
高考前夜,林小满在周砚的错题本里发现张泛黄的纸片。那是初二那年天台对话的复写稿,铅笔字被钢笔反复覆盖,最终变成模糊的墨团。她用镊子夹起纸片对着月光,看见自己歪歪扭扭的笔迹写着:”要一起考去北京吗?”
手机在凌晨三点震动,是周砚发来的录取通知邮件。林小满盯着屏幕上”清华大学物理系”的字样,突然想起他总说想当天体物理学家。她翻出压在箱底的牛皮本,发现夹层里藏着自己写给他的三十七封信,信纸边角都起了毛边。
暴雨再次来袭时,林小满站在北京西站送别。周砚的行李箱滚轮碾过水洼,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新买的帆布鞋。他转身挥手时,松木香混着雨水气息扑面而来,像极了那个被遗忘在时光褶皱里的夏天。
十年后的同学会上,林小满在洗手间听见两个老校友的对话。”听说周教授刚获得国家自然科学奖?”其中一个举着红酒杯的手在发抖。”他当年要是没转学……””要是没遇到那个总抄他笔记的姑娘……”
林小满望着镜子里眼角细纹,突然想起那封始终没寄出的信。信纸里夹着半片干枯的银杏叶,那是他们最后一次去天台时捡的。叶脉里蜿蜒的纹路,像极了周砚在草稿纸上画的心跳曲线。
她摸出手机给周砚发了条消息:”老地方见?这次记得带伞。”屏幕暗下去的瞬间,走廊尽头的爬山虎正把第七片新叶送向天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