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老巷口的桂花香》
暮色四合时,我又一次站在巷口的桂花树下。树影斑驳地落在青石板上,像极了那年秋天我们踩碎的落叶。树根处那块刻着”知遇”的青砖突然凸现在眼前,砖缝里钻出的野草沾着露水,在晚风里轻轻摇晃。
那是2015年深秋,我抱着刚从图书馆借来的《人间词话》,在老巷口遇见林知秋。她正踮着脚够树梢上的桂花,米色毛衣被风掀起一角,露出腰间系着的麻绳。我下意识伸手去扶,却见她像只灵巧的松鼠般跳开,桂花簌簌落在她发间。
“要一起摘吗?”她转身时马尾辫扫过我的手腕,带着晒过的棉布味道。我们就在青石板上铺开旧报纸,用竹竿挑落满枝金黄。知秋把最饱满的桂花别在我耳后,说:”这花叫金桂,花期短得像我们相遇的时机。”
后来每个周末,我们都会在巷口碰头。知秋总带着不同的书:有时是《诗经》里夹着银杏叶的书签,有时是《飞鸟集》里夹着海螺的便签。她教我辨认树上的苔藓,我教她用宣纸拓碑文。老墙根下,我们用毛笔蘸着桂花酿写诗,把诗句贴在斑驳的砖墙上。
直到那个暴雨突至的黄昏。知秋抱着从废品站淘来的老式收音机,说要带我去听《雨巷》。雨水把青石板冲成镜面,我们踩着水花往城西跑。收音机里陆游的词刚唱到”山盟虽在,锦书难托”,知秋突然把伞塞给我,自己冒雨跑向街角。我追到公交站时,只看见她浅灰色的身影消失在雨幕里。
那天之后,巷口的桂花再没开过。我翻遍整座城的书店,也没找到她送的那本《人间词话》。直到去年深秋,我在旧货市场又看见那本泛黄的书,翻开扉页,熟悉的字迹写着:”愿君如星,我如月,夜夜流光相皎洁。”落款日期正是我们初遇的2015年10月12日。
昨夜整理旧物,发现知秋留下的牛皮本里夹着张泛黄的明信片。邮戳是2020年3月,背面是她清秀的字迹:”隔离的第七天,窗台上的金桂开了。记得我们说过,花谢了还会再开。”信纸边缘有被水渍晕开的痕迹,像极了那年她跑进雨中时被淋湿的衣角。
今晨出门时,发现巷口的桂花树冒出了新芽。树根处的青砖上,不知谁新刻了行小字:”相遇是光,离别是影,光影交织处即是永恒。”我摸了摸砖缝里钻出的野草,忽然明白那些未说出口的遗憾,原来早已在时光里酿成最绵长的酒。
暮色渐浓,晚风送来远处教堂的钟声。我轻轻摘下耳后那朵干枯的桂花,花瓣在指间碎成金色的雨。或许真正的告别,不是让记忆永远鲜活,而是学会在每次回望时,都看见时光长河里那个曾经真诚微笑的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