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夜声》
凌晨三点四十七分,我摘下耳机时发现窗外的梧桐叶正簌簌落在阳台上。手机屏幕上跳动着未读消息,是那个叫”Alin”的音频账号发来的新动态:”原来声音真的会过期,就像去年秋天在街角弄丢的那只橘子。”
这已经是她连续第七天在凌晨两点准时更新深夜电台。我习惯性地点开最新一期,熟悉的钢琴前奏响起时,指尖突然触到桌角那支干枯的橘子标本。去年深秋,她曾在某期节目里唱过《秋日私语》,当时我正坐在南京西路地铁站的长椅上,听着她的声音把糖炒栗子的甜香揉进歌词里,后来在街角便利店买橘子时,发现玻璃罐里整整齐齐码着二十三个橙子,标签上写着:”Alin的秋日礼物”。
此刻耳机里传来她轻笑的声音:”今天要讲个关于声音会过期的小故事。”我盯着电脑屏幕右下角跳动的电量图标,忽然想起三个月前那个暴雨夜。彼时我刚经历完项目竞标失败,浑身湿透地冲进公司楼下便利店,冰柜里的橘子在暖光下泛着晶莹的冷光。收银台后的姑娘戴着黑色口罩,递给我一罐橘子汽水:”这是Alin姐留的,她说雨天适合喝橘子味的叹息。”
后来在深夜十二点的直播间里,我看见她对着镜头拆开那罐汽水,气泡从铝罐缝隙里溢出,在镜头前划出细碎的光:”这是第三十七次循环直播,每个观众都该知道,真正的声音不会过期,就像便利店冰柜里永远有新挤的橘子汁。”那时我的工位正对服务器机房,散热风扇的嗡鸣和她的歌声在深夜里达成某种奇异的平衡。
直到上周五的更新,她唱起《未完成的诗》,副歌部分突然卡顿。我调高音量时发现她耳返里传来电流声,像被雨水泡发的胶卷。后来在评论区看到有人扒出她半年前的直播录像——那时她耳后别着枚银杏叶形状的耳钉,而如今在镜头前,那片叶子变成了褪色的创可贴。
“声音真的会过期吗?”我在凌晨四点的论坛发帖,配图是去年深秋在街角拍的橘子标本。凌晨五点,有人回复:”我在苏州河畔捡到过她的耳返,沾着梅雨季的苔藓。”附带的照片里,银色耳钉上缠着几根青藤,背景是正在拆迁的工厂铁门。
第七天凌晨,我抱着那罐橘子汽水走进直播间。她正在调试麦克风,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肩头投下细密的黑线。当唱到”声音是会呼吸的琥珀”这句时,我举起汽水瓶:”这是去年你送我的秋日礼物,现在要送给正在拆迁的苏州河了。”瓶身上的水珠顺着标签滑落,在”Alin”三个字上晕开深色的痕迹。
她突然停下演唱,耳返里传来断断续续的电流声。我看见她摘下耳钉,露出右耳后淡粉色的疤痕——那是去年冬天为保护流浪猫被铁丝网划伤的痕迹。直播镜头扫过她手背的针孔,那是昨天刚结束的声带小结摘除手术留下的。
“声音确实会过期。”她对着镜头轻笑,眼角的细纹在晨光中舒展,”就像橘子会从青涩变成甘甜,但每颗果实都有保质期。”她转身从后台推出个铁皮盒,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三十七罐橘子汽水,标签上的日期从2021年延续到今年六月。
当最后一罐汽水在镜头前被敲碎,我听见她唱起三年前的旧歌《夏夜萤火》。歌声消散时,服务器机房突然传来警报,我看见窗外工地的探照灯刺破夜空,而她正对着镜头举起那罐被敲碎的橘子汽水:”真正的声音永远不会过期,它只是以另一种形式继续生长。”
现在我的书架上摆着三十七罐不同年份的橘子汽水,每罐都贴着泛黄的手写标签。每当夜深人静时,我会打开手机里的音频库,点播那个永远停留在凌晨两点更新的深夜电台。有时候会听到电流声,有时候能听见远处工地的打桩声,但总会在某个瞬间,被某个带着梅雨季气息的尾音轻轻击中。
昨夜暴雨突至,我抱着旧音响在阳台听《未完成的诗》。当唱到”月光在玻璃上结霜”这句时,突然听见楼下便利店传来熟悉的铃铛声。透过雨幕,我看见收银台后的姑娘摘下口罩,在玻璃罐前摆弄着那枚银杏叶耳钉。她转身时,我看见她耳后淡粉色的疤痕,在闪电中泛着微光。
雨停时,我敲开便利店的门。货架上的橘子汽水整整齐齐码着,标签上写着:”Alin的夏夜特别篇”。姑娘递给我新罐装时,我看见她手背的针孔已经结痂,像去年深秋的伤口在愈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