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最后一场雨》

《最后一场雨》

消毒水的气味在病房里凝成块状,像永远化不开的墨。我数着点滴管里坠落的水珠,第472颗的时候,林医生推门进来。他白大褂的袖口沾着咖啡渍,那是昨天通宵开会的痕迹。

“化疗方案调整了。”他掏出钢笔在病历本上划拉,笔尖在”晚期胃癌”四个字上洇出墨点,”靶向药加免疫治疗,或许能争取到…”话没说完就被走廊里的哭声打断。母亲攥着缴费单蹲在墙角,单据上的数字像无数只蚂蚁啃噬她的脊梁。

我望着天花板上的霉斑出神。三个月前确诊时,霉斑还是圆形的,现在已蔓延成巨大的地图。那天我在医院走廊听见护士说:”胃癌晚期,最多半年。”母亲转身时,我看见她发梢的白霜比霉斑更刺眼。

“还记得《雨后初晴》吗?”我忽然开口。母亲猛地抬头,眼眶泛起涟漪。那是她年轻时在纺织厂工会文艺汇演的获奖曲目,我总在深夜听见她哼着走调的旋律。此刻她颤抖着打开手机,视频里穿着碎花裙的少女正在台上唱,背景是1987年斑驳的舞台。

化疗第三周,呕吐成了常态。胃里翻涌的酸水会突然冲破喉咙,在凌晨三点准时造访。我蜷缩在卫生间,看着镜中枯槁的脸,想起二十年前大学迎新晚会上,自己穿着学士服在礼堂追光灯下唱《后来》。那时林医生还是实习医生,在台下攥着听诊器,后来告诉我他第一次听见我唱歌就记住了旋律。

“要试试吗?”母亲把手机架在床头,调出《雨后初晴》的伴奏。她总说这曲子像我们家的老式缝纫机,转着转着就有股暖流涌上来。我沙哑着嗓子唱第一句,发现歌词被改成了:”雨后的药香,是苦涩的晴朗。”母亲在手机里笑出了眼泪,她总说我的幽默感是家族遗传,外祖父临终前还在念叨”苦中作乐”。

最后一次化疗前夜,我偷偷溜出病房。母亲追到安全通道,手里攥着给我织了半年的毛衣。毛线团滚落在地,像团凝固的月光。”医生说…”她哽咽着,毛衣上的针脚还带着体温。我弯腰捡起毛线团,发现最里层缝着张泛黄的纸条,是外祖父的字迹:”给未来的小林:若遇至暗时刻,记得听雨。”

凌晨的医院空无一人,我摸黑走进音乐厅。礼堂穹顶的吊灯早已熄灭,但1987年的舞台还亮着追光灯。我站在当年林医生的位置,听见《雨后初晴》的伴奏从地底传来。唱到”雨后的彩虹,是天空的请柬”时,追光灯突然亮起,母亲站在舞台另一端,手里举着那支老式缝纫机。

“你外祖父说,每场雨都是新乐章的开端。”她把机器递给我,齿轮转动的声响混着雨声,”现在该你续写下一章了。”我握住冰凉的金属机身,发现缝纫机的踏板下压着张字条,是林医生写的:”患者今日自主完成音乐治疗,状态平稳。”

最后一次化疗后,母亲开始整理我的旧物。在衣柜深处发现个铁盒,里面躺着1987年的门票、外祖父的钢笔、母亲年轻时的舞鞋。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便签:”致二十岁的自己:别怕雨季漫长,总有人会在彩虹尽头等你。”

最后一次听歌是在病房里。母亲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小,我们隔着氧气面罩对视。当”雨后的阳光,是天空的印章”响起时,我看见她眼角有颗未落的泪。窗外的雨突然停了,阳光穿透云层,在母亲的白发上镀了层金边。

临终监护仪的曲线渐渐平缓时,母亲在病床边哼起了《雨后初晴》。她沙哑的嗓音穿过消毒水的气味,在病房里织成一张温暖的网。我数着监护仪的滴答声,突然明白外祖父说的”雨”不是苦难,而是生命必经的洗礼。那些为家人耗尽的钱财、在病床上度过的长夜、听过的每一首歌,都在此刻化作掌心的茧,轻轻摩挲着未说完的告别。

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,像无数只手在翻动旧日唱片。母亲的手终于松开了,她最后的微笑里带着1987年的春光。我握紧她冰凉的手指,听见生命在掌心发出轻微的回响,像那首永远唱不完的《雨后初晴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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