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琴弦上的月光》
暮春的雨丝斜斜地织着,我抱着吉他穿过梧桐树影时,总忍不住想起那个被雨声模糊的黄昏。那时我正在琴行兼职,玻璃橱窗里摆着去年冬天收到的匿名礼物——一把缠着蓝丝绒的尤克里里,琴颈处刻着”给追光者”。
“小夏,你的《月光奏鸣曲》又拿捏了。”老板娘端着咖啡杯从柜台后探出头,她新染的栗色卷发在暖黄灯光下泛着蜜糖般的光泽。我慌忙把琴谱往怀里拢了拢,琴箱里那把尤克里里突然发出细碎的响动,像是有人轻轻拨动了琴弦。
这已经是本月第三次了。自从那个暴雨夜在琴行门口捡到它,这把琴就会在特定时刻发出清越的颤音。每当琴箱共鸣的瞬间,我总能看到玻璃橱窗倒影里多出一道月牙白的身影,穿着墨绿色风衣,袖口别着枚银杏叶形状的银质胸针。
“叮——”琴弦再次震颤的刹那,我看见玻璃上的雨痕突然凝成一道水痕,顺着窗棂蜿蜒而下。那个总在黄昏出现的身影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,他垂眸擦拭着琴箱上的水渍,发梢还沾着细碎的水珠。我这才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戴着枚素圈戒指,在暖光下泛着冷冽的银光。
“这把琴,”他的声音像浸过山涧的松针,”是给在琴键上寻找月光的人的。”我这才想起琴颈处的刻字,可那分明是我去年送给学妹的礼物。学妹的生日是三月十七,而此刻墙上的挂钟正指向五点十七分。
雨不知何时停了,暮色像打翻的蓝墨水漫过街道。他转身要离开时,风衣下摆突然扬起,露出腰间别着的旧式留声机。黑胶唱片转动时沙沙的响动中,我听见他说:”下次琴声响起时,记得带上你的月光。”
后来我才知道,那把尤克里里是他父亲留下的遗物。父亲是位流浪音乐家,曾在巴黎圣母院的穹顶下即兴演奏过《月光》。每当他演奏时,总会在琴箱里藏一张泛黄的照片,照片里穿白色纱裙的少女正在琴凳上微笑。
“你父亲应该很骄傲,”他在琴行后巷的银杏树下告诉我,”他总说月光是会流动的旋律。”我们坐在他带来的藤椅上,听风穿过树梢发出银铃般的轻响。他摘下胸针放在我手心,银杏叶的脉络里还凝着昨夜的雨滴。
那个周末的黄昏,我特意带着尤克里里来到父亲常去的咖啡馆。当琴弦再次震颤时,玻璃窗上的雨痕突然变成流动的星河。他穿着那件墨绿色风衣出现在门口,胸针在暮色中闪烁如星。我们隔着吧台对视的瞬间,咖啡杯里的涟漪突然凝固成琥珀。
“你听,”他指着窗外,”那栋老楼的钟声。”我抬头望去,七层高的红砖建筑正在暮色中缓缓转动,每层窗户都亮起暖黄的灯光,像被风吹散的星子。钟声敲响的刹那,整条街的咖啡馆同时响起不同旋律的琴声,像无数萤火虫在暮色中翩跹起舞。
后来我才知道,那天是父亲忌日。他生前在每座城市的流浪演出中,都会在琴箱里藏一粒月光石。每当月光石遇到琴弦,就会激发出跨越时空的共鸣。而那枚银杏叶胸针,正是他最后一场演出的纪念品。
此刻我正坐在琴行阁楼的阁板上,月光透过天窗洒在尤克里里上。琴箱里那道被雨渍模糊的刻痕,在月光下渐渐显露出”致追光者”的字样。楼下传来老板娘哼唱《月光奏鸣曲》的跑调歌声,而我的手指正轻轻抚过琴弦,等待那个熟悉的震颤。
或许真爱从来不需要背景音乐,就像月光从来不需要钟声来提示它的降临。当两颗心在琴弦震颤的瞬间共振时,所有未说出口的告白都会化作夜风中的呢喃,所有错过的花期都会在月光下重新绽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