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苔痕》

《苔痕》

那年初春的雨丝细密如银针,我蜷缩在教室最后一排的座位上,看着窗外梧桐叶被雨水砸出零星的破碎。课桌右上角压着一张泛黄的便签纸,是母亲用圆珠笔写的:”别怕,等痘痘好了,妈妈给你买新裙子。”我摩挲着纸角被水洇开的褶皱,突然想起上周在卫生间镜前看到的自己——下巴上像撒了芝麻,左颊还留着片指甲盖大小的红疹。

“林小满!”数学老师的声音惊得我手一抖,试卷哗啦啦散落一地。粉笔灰簌簌落在泛红的鼻尖上,我慌忙用袖子去擦,却把墨水蹭得更明显了。前桌的苏晴突然转身,把印着小雏菊的纸巾轻轻放在我手心:”别动,这样刚好。”她耳垂上的碎钻在阳光下闪了闪,让我想起去年生日时她送我的那支口红,也是这样明晃晃的刺眼。

放学后我躲进图书馆阁楼,在霉味氤氲的角落里翻出初中时写满批注的《红楼梦》。书页间夹着苏晴的赠言:”宝姐姐的病容才最是动人。”这句话像根鱼刺卡在喉咙里,让我想起上周值日时撞见她蹲在洗手间补妆的模样。原来那些看似从容的笑脸,都藏着精心修饰的伤口。

第二天清晨,我在书包夹层发现张字条:”放学后实验楼东走廊见。”落款是”匿名”。穿过爬满紫藤的拱门时,紫藤花架下站着穿白大褂的苏晴,她手里拎着保温桶,”你上次说想吃酒酿圆子。”我望着她袖口沾着的试剂痕迹,突然想起她总在课间偷偷翻看《皮肤科临床手册》。

“这是积雪草面膜。”她把保温桶放在石阶上,掀开盖子时酒香混着药草气息扑面而来。我盯着她鼻尖未化的粉底,突然问:”为什么帮我?”她低头搅拌着汤勺,耳尖泛起珊瑚色:”我妈是皮肤科医生,她说青春期的烦恼就像痘痘,要耐心等它结痂。”

那天之后,我每天放学都去实验楼后的小花园等她。我们学会用芦荟汁敷痘,用维生素E胶囊做眼膜,把《本草纲目》里记载的护肤方子抄在便利贴上。苏晴教我辨认不同肤质的特性,她指尖沾着滑石粉的样子,让我想起《红楼梦》里探春理家时的模样。

期中考试前夜,我在台灯下核对错题本,突然听见隔壁房间传来压抑的抽泣声。透过门缝,我看见苏晴蜷缩在床上,枕边散落着退烧药和诊断单。月光透过纱窗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,她手腕上贴着卡通创可贴,却遮不住蜿蜒的输液胶布。

“你发烧还做家教?”我轻轻推开门,手里端着酒精棉片和退热贴。她红着眼眶把诊断书藏到枕头下:”只是普通感冒。”我翻开她摊开的错题本,发现她把《解析几何》的公式抄成了《赤壁赋》的句子,在草稿纸上画满会吐水的皮卡丘。

“要听真话吗?”我把诊断书轻轻放在她掌心,”你得了玫瑰痤疮,医生说……”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,指甲几乎掐进肉里:”那怎么办?我还要给学弟学妹补课呢!”我摸出随身携带的冰袋,这是昨天在生物实验室偷拿的实验器材,”先用这个敷脸,明天我帮你请病假。”

那天我们守着冒热气的姜汤,苏晴第一次说起她母亲的故事。那位皮肤科专家曾因误诊毁掉过患者的容,从此再不敢碰玫瑰科植物。她把这句话写在便签上,贴在我们共用的台灯罩上:”医者仁心,但仁心也需要时间结痂。”

深秋的雨来得猝不及防,我抱着被雨水泡皱的月考卷冲进教室,却看见空荡荡的座位。课桌上留着张字条:”去我生日宴,就在老城墙下的糖画摊。”我摸出书包里的积雪草面膜,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苏晴的声音:”别担心,我提前和店主打好了招呼。”

糖画摊的玻璃罐里盛着各色颜料,苏晴正在给学弟学妹画肖像。她鼻尖沾着朱砂色,像极了《红楼梦》里混世魔王贾瑞画中的秦钟。我蹲在旁边,看她用芦荟汁调出淡粉色,在宣纸上勾勒出少年清朗的眉眼。

“这是送你的。”她突然递来张糖画,是只展翅欲飞的青鸟,”用玫瑰花瓣调的色,妈妈说能祛痘。”我咬破糖壳时尝到了铁锈味,想起昨天在皮肤科门诊看到的病例——那位因祛痘过度导致激素紊乱的姑娘,病历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”玫瑰痤疮”。

“其实我早就知道。”苏晴突然把诊断书拍在桌上,”那天你问为什么帮我,我就是想告诉玫瑰痤疮患者,痘痘不是原罪。”她摘下白大褂,露出里面贴满膏药的肩膀,”我妈现在每周去福利院教我们做中药面膜。”

我摸着她肩头的膏药,突然想起母亲送那张便签纸时说的话:”小满的皮肤像初春的冻土,要等雪水融化才能播种。”原来那些看似偶然的相遇,都是命运埋下的伏笔。就像此刻糖画摊的玻璃罐里,既有苏晴调的祛痘药汁,也有我昨天刚泡的金银花茶。

寒假前的最后一天,我在校门口等苏晴,她背着褪色的帆布包,手里拎着保温桶。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,像两株在风雪中相互依偎的竹子。她突然从包里掏出个铁盒,里面躺着张泛黄的便签纸,正是我初中时写给她的:”愿我们都能等到苔痕上青。”

如今我坐在医学院图书馆的落地窗前,阳光穿过梧桐叶的间隙,在书页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电脑屏幕亮着皮肤科病例,旁边放着苏晴寄来的包裹——里面是自制的中药面膜和本《本草纲目》。我摩挲着便签纸边缘的毛边,突然听见窗外传来糖画摊的叫卖声,混着孩童追逐的笑声。

玻璃罐里的玫瑰花瓣在晨光中微微颤动,像极了那年春天苏晴教我辨认的祛痘良药。原来真正的治愈,从来不是等待伤口结痂,而是学会与不完美的自己和解。就像苔藓在石阶缝隙里生长,玫瑰在荆棘中绽放,每个破碎的瞬间,都是生命重新长出的年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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