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银杏信笺》

梧桐叶落满石阶时，我又在街角那家咖啡馆遇见林深。他正踮脚擦拭玻璃窗上的雾气，深秋的阳光穿过他指缝，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斑。我们隔着吧台对视的瞬间，他胸前的银杏胸针突然晃了晃，像极了我三年前遗落在图书馆的银杏书签。

那时我刚搬进城西的公寓，每天清晨都能听见隔壁钢琴声。某天清晨五点半，穿着白衬衫的男生抱着琴谱从楼梯口跑过，琴谱边角沾着未干的墨渍。后来他总说，那天他踩着满地银杏叶撞进我怀里，琴谱散落一地时，他看见我锁骨处纹着的银杏叶。

我们开始共享同一片天空。他在咖啡馆弹奏《月光》时，我总带着素描本坐在角落。某个深秋黄昏，他忽然握住我发抖的手：”要不要去江边看银杏雨？”那天我们坐在江堤长椅上，看金黄的落叶像蝴蝶般盘旋而下，他睫毛上沾着细碎的银杏叶，说：”等叶子落尽时，我们就结婚。”

后来我才知道，他每天凌晨四点起床练琴，只为在咖啡馆打烊前弹完那首《月光》。直到某个暴雨夜，我撞见他蜷缩在琴房角落，怀里抱着贴满退学通知书的琴谱。原来他父亲要把琴房改造成仓库，而他是想用卖琴的钱给我买画材。

我们开始争吵。他说我总把颜料挤在地板上，我说他总把琴谱折成纸飞机。直到那天在美术馆，我看见他偷偷用我的颜料在玻璃上涂鸦，画满歪歪扭扭的银杏树。他红着眼眶说：”你总说银杏树最懂季节更替，可你连叶子落地的声音都听不见。”

我最终在画室角落找到那封未寄出的信。泛黄信纸上，他工整地写着：”其实我三年前就知道银杏叶落尽时会空心，就像我们的感情。但每次看见你画银杏树时发亮的眼睛，我就觉得还能再等一个秋天。”信纸背面贴着褪色的银杏叶标本，叶脉间用铅笔写着：”7月15日，她开始教我画叶脉。”

最后一次去江边，潮水裹着银杏果冲上堤岸。我蹲下身想捡拾，却看见他背着画板站在远处。他转身时，我看见他右耳戴着和我一样的银杏耳钉——那是我去年生日送他的，他说要等银杏叶落满整个秋天再打开。

如今我们各自有了新生活。他在音乐厅弹奏《月光》时，我总坐在第三排。某个冬夜，他忽然递给我一个铁盒，里面躺着褪色的银杏书签、未寄出的信和半幅未完成的油画。油画上，穿白裙的姑娘站在银杏树下，裙摆被风吹起，而她身后是无数片金黄的银杏叶。

走出音乐厅时，我看见街角梧桐树已经落尽叶子。他轻轻握住我的手：”有些感情像银杏树，要在 leaf-fall 和 bloom 之间找到平衡。”月光洒在我们相握的指缝间，我忽然明白，真正的舍不得不是强留，而是像银杏叶那样，在飘落时依然保持完整的脉络。

此刻咖啡馆的玻璃窗映着银杏胸针的倒影，林深正在擦拭窗台。阳光穿过他指缝时，我看见他眼角有细碎的银杏叶在飞舞，像那年江堤上飘落的金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