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玻璃窗上的倒影》

凌晨三点的便利店冷气开得很足，我缩在临窗的座位里，看玻璃上自己的倒影被路灯切割成碎片。手机屏幕突然亮起，林夏发来消息：”你今天又没吃早餐。”我盯着对话框上方那个被她反复发送的”早安”表情包，喉咙里泛起铁锈味。

这是我们第三次因为早餐争吵。上周六她发现我藏在储物柜里的速食粥，说这是对我生活态度的控诉；昨天她看到我啃着冷掉的煎饼边走边哭，认定我故意在她面前示弱。此刻她发来的照片里，餐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豆浆油条，背景墙上贴着”早安”的便利贴，和我上个月在便利店拍下的早餐照片一模一样。

玻璃窗突然蒙上一层雾气，我伸手去擦，指尖触到冰凉的雾面时，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。也是这样潮湿的凌晨，我在便利店门口遇见抱着纸箱的顾沉舟。他浑身湿透地蹲在货架旁，用塑料袋裹着半块发霉的面包，像在保护什么易碎品。我递给他纸巾时，发现他手腕上缠着褪色的红绳，末端系着一枚生锈的铜锁。

“这是…护身符？”我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。他抬头时，眼镜片上蒙着水汽，睫毛在眼下投出浓重的阴影：”是外婆留给我的。”后来我们坐在便利店台阶上分享那块面包，他告诉我外婆是民国时期的戏子，红绳是当年戏班同门送的。”她说戏台上的影子永远跟着人走，但真正的光会穿透影子。”

此刻玻璃窗上的雾气突然散去，我看见倒影里有个穿红裙子的女孩。她站在便利店门口，手里攥着半块发霉的面包，红绳在路灯下泛着暗红的光。这个画面像被按下重复播放的按钮，在我眼前循环了整整三年。

“林夏，”我望着手机屏幕轻声说，”我们能不能不谈早餐了？”她回消息的速度比往常慢了五分钟，最后发来的是张照片——她蹲在厨房地板上，身后是贴满便利贴的冰箱，便利贴上歪歪扭扭写着”豆浆油条””牛奶面包””咖啡面包”。

我摸到储物柜最底层有个铁盒，里面躺着半块发霉的面包、褪色的红绳，还有张泛黄的照片。照片里穿红裙子的女孩站在戏台前，身后是穿着长衫的顾沉舟，他手里握着把折扇，扇面上印着”戏如人生”四个字。照片边缘有行小字：”1998年夏，戏班巡演，沉舟初长成。”

手机突然震动，林夏发来定位——她正站在我们初遇的便利店门口。我抓起外套冲出门时，看见她手里攥着半块发霉的面包，红绳在路灯下泛着微光。我们隔着马路对视，她突然笑了，眼角有颗泪珠坠落在地。

“三年前你说戏台上的影子会跟着人走，”她指着玻璃窗上的倒影，”今天我才发现，真正的影子是自己。”她伸手擦掉玻璃上的雾气，我看见她手腕上缠着条崭新的红绳，末端系着枚崭新的铜锁。

我们并肩走进便利店，货架上的商品在暖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。林夏突然指着冷藏柜说：”我买了你爱吃的酸奶。”我接过她递来的纸袋，发现里面除了酸奶，还有盒速食粥——和三年前顾沉舟递给我的那盒一模一样。

深夜的便利店只剩下我们俩，林夏突然说：”你知道吗？我第一次见你时，觉得你像顾沉舟。”我愣住时，她继续说：”他总说戏台上的影子是光，可后来我才发现，真正的光是自己。”她从包里掏出把折扇，扇面上”戏如人生”的墨迹被重新描过，旁边添了行小字：”2018年冬，夏初长成。”

我们坐在台阶上分享那盒速食粥，她突然说：”外婆的红绳里有戏班的规矩，但后来我发现，规矩是为了让光透进来。”她手腕上的红绳轻轻晃动，我看见铜锁里藏着张泛黄的纸条，上面写着：”戏台上的光，终会照亮自己的影子。”

晨光微熹时，林夏发来消息：”我做了你爱吃的煎饼。”我回复：”那明天见。”她发来个拥抱的表情包，背景图是我们并肩坐在台阶上的影子，两个影子在晨光中慢慢融合，像被揉碎的红绳重新系成同心结。

玻璃窗上的倒影渐渐清晰，我看见三个影子在晨光中重叠：穿红裙子的女孩、顾沉舟握折扇的少年，还有此刻并肩而坐的我们。那些被时光揉碎的影子，最终都化作了穿透晨雾的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