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烟盒里的月光》
凌晨三点,我蹲在楼道里抽烟。烟灰簌簌落在水泥地上,像极了老家屋檐下未化的雪。手机屏幕亮起,是妻子发来的消息:”别抽了,孩子高烧39度。”我摸出打火机,火苗在黑暗中明明灭灭,突然想起五年前那个雨夜。
那时我刚升任部门主管,连续加班三个月后,在会议室抽完了整包烟。烟灰缸里积着厚厚的灰,像座微型雪山。财务小王怯生生地说:”王哥,您肺都咳出血丝了。”我捏着发烫的烟头,第一次意识到烟盒上的”吸烟有害健康”不是印刷错误。
辞职那天,我把所有烟具锁进铁皮箱。母亲从老家寄来的腌萝卜在箱底渗出咸水,铁皮被泡得滋滋作响。父亲在电话里抽着旱烟:”抽根烟醒醒神,哪有像你这样把烟戒了还闷闷不乐的。”
真正戒断反应是在第七天。手指无意识地在裤缝上敲击,喉头总泛着铁锈味。有天在电梯里撞见老张,他递来根中华:”老同学,戒了?”我摇摇头,西装领口沾着烟味。他忽然压低声音:”我戒了二十年,就靠这根续命。”
我开始在办公桌抽屉里藏薄荷糖。每次烟瘾上来就含一颗,凉意顺着喉咙滑下去,像吞了片小冰山。直到某天发现糖纸在抽屉里堆成小山,才惊觉自己又在用另一种方式依赖。
真正转折发生在女儿确诊哮喘那天。她蜷缩在儿童医院走廊,氧气面罩蒙着水雾。我蹲下来想抱她,却看见自己指甲缝里残留的烟灰。护士递来纸巾:”孩子对二手烟过敏,您得先治好自己。”
我开始在晨跑时数路牌。从小区门口的”1″数到”100″,再倒着数回来。汗水浸透的衬衫贴在背上,像背了块烙铁。有次在便利店买水,店员盯着我的空烟盒看了半天:”先生,您需要点别的吗?”
三个月后,我在公园遇见老张。他正教孙子放风筝,断线的风筝在空中打转。”戒了。”他笑着把风筝线轴递给我,”现在就当放风筝。”我接过来,线轴上刻着”2023.6.1″,是我们戒烟互助群的成立日期。
去年清明给父亲扫墓,铁皮箱在坟前裂开道缝。腌萝卜早已风干成褐红色,像凝固的血块。我摸出那包没抽完的烟,发现滤嘴上留着圈月牙形的牙印——那是母亲最后一次给我买烟时留下的。
如今我的办公桌抽屉里,锁着三盒不同品牌的烟。每盒都贴着便签:”备用方案一:深呼吸二十次””备用方案二:给老张打电话””备用方案三:数到100″。上周部门团建,新来的实习生问我戒烟秘诀,我指着烟盒上的便签笑而不语。
昨夜女儿做噩梦惊醒,我抱着她数星星。她突然说:”爸爸,星星会抽烟吗?”我摸着空烟盒上的月牙印,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旱烟杆的样子。窗外的月光落在烟盒上,恍惚间又变成老家屋檐下的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