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退一万步说》
初秋的梧桐叶飘落在咖啡厅的玻璃窗上时,林夏正对着手机屏幕发呆。对话框里躺着闺蜜苏棠发来的消息:”退一万步说,你俩就不能演个姐弟恋给我看吗?”她抿了口冷掉的拿铁,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在美术馆遇见的那个男人。
那天她抱着一摞画册冲进展厅,撞翻了旁边穿驼色风衣的男人。对方手忙脚乱地收拾碎片,露出腕间银色表盘——是林夏在米兰设计周见过的百年瑞士表。男人抬头时,她看见他左眉尾有道浅疤,像被什么小动物轻轻抓过。
“对、对不起!”林夏慌忙蹲下身。男人却先笑了,露出两颗虎牙:”这可是我爷爷传下来的。”他说话时呼出的白气在玻璃展柜上凝成小水珠,”我叫程述,在美院教插画。”林夏注意到他风衣口袋里露出一角泛黄的笔记本,边角都磨得起了毛边。
后来每周三下午三点,美术馆三楼的临窗座位都会出现两个身影。程述的速写本里记满了林夏的草图,从咖啡杯的曲线到建筑立面的光影。有次林夏感冒发烧,他抱着姜茶出现在公司楼下,围巾上沾着未干的油彩。保安说:”程老师天天守着林总监,比亲儿子还黏。”
直到苏棠发来消息那天,林夏正在和程述修改产品包装设计。他忽然按住她执笔的手:”你手腕上的疤痕…”林夏低头看见自己常年握笔留下的月牙形痕迹,”是小时候被猫抓的。”程述的喉结动了动,”我奶奶说,这道疤能让我记住永远要护着重要的人。”
那天深夜,林夏在画室修改方案到凌晨三点。推开门时,程述正蜷在沙发上 asleep,膝盖上摊着她的设计图。月光透过百叶窗在他侧脸投下细密阴影,她突然想起苏棠的话,”退一万步说”。
三个月后,林夏的”时光褶皱”系列在米兰设计周大放异彩。程述作为特邀插画师坐在前排,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着她的每个设计理念。颁奖典礼上,当林夏接过”最佳新锐设计师”奖杯时,程述突然起身鼓掌,手舞足蹈的样子让前排的意大利评委忍俊不禁。
庆功宴在梵蒂冈附近的餐厅举行。林夏喝多了,靠在程述肩头迷迷糊糊说:”述哥,你说要是我们被媒体拍到…”程述笑着吻去她嘴角的酒渍:”退一万步说,就算他们写我们年龄差十岁,又能怎样?”林夏突然伸手抚上他眉尾的疤,”这道疤多好看,像幅未完成的画。”
转折发生在程述父亲从瑞士赶来那天。老人拄着银柄手杖站在展厅中央,身后跟着五个西装革履的律师。”程先生,您父亲程振国想和林小姐谈谈。”林夏握紧程述的手,他掌心滚烫的温度透过掌纹渗进心里。
程振国坐在旋转椅上,镜片后的目光像把锋利的尺:”我听说令郎在美院教学生,收了林小姐当关门弟子?”林夏注意到老人无名指上的婚戒闪着冷光。程振国突然笑起来:”退一万步说,当年我追我太太,比现在年轻人追女朋友难多了。”他抽出抽屉里的老照片,泛黄相纸上,穿军装的青年和扎麻花辫的姑娘在人民英雄纪念碑前合影。
“那是程太太?”林夏的声音有些发抖。程振国摩挲着照片边缘:”她走的时候,我带着这张照片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车回瑞士。”他忽然转向程述,”你母亲临终前托我转交的东西。”律师递上牛皮纸袋,里面是张泛黄的素描——穿白大褂的年轻女子抱着婴儿,背景是瑞士雪山。
程述的瞳孔骤然收缩。林夏看见他颤抖着展开另一张照片,穿校服的少女站在美院台阶上,背后是正在建设的美术馆。照片背面写着:”致我的小画家,愿你永远有画不完的春天。”
原来程述的母亲是美术馆的前任馆长,程述幼年时父母离异,跟着母亲在美术馆长大。十年前母亲因病去世,临终前将毕生积蓄捐给美术馆,并嘱托程述守护这里。而林夏设计的”时光褶皱”系列,正是以程述母亲的素描为灵感。
“退一万步说,如果当年程先生…”林夏的话被程述打断。他握住老人布满老年斑的手:”程爷爷,您当年为什么没能留住程太太?”老人从西装内袋掏出张泛黄的明信片,背面是梵高的《星空》:”我太太说,梵高笔下的星空像瑞士的夜空。可我太忙了,直到她走…”明信片边缘写着:”程振国 1957.9.15”
那天深夜,林夏在程述的画室里找到那本磨破边的笔记本。扉页上写着:”给小夏,愿你的设计永远有温度。”内页夹着张素描——穿西装的年轻男人和扎马尾的少女在美术馆门口,旁边标注:”2008.6.17,程述初见林夏。”
“退一万步说,”程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”我们不是在演什么戏。”他轻轻翻开最后一页,是幅未完成的油画:穿白大褂的女子抱着婴儿,背景是美术馆穹顶,而穹顶中央的星空图案,正是林夏设计的新系列标志。
三个月后,程述的《时光褶皱》个展在美术馆开幕。林夏站在展厅中央,看着观众们对着程述母亲的照片驻足。程述父亲在贵宾席上悄悄抹眼泪,西装口袋里露出半截瑞士军刀——那是程述母亲留给他的遗物。
苏棠发来消息:”退一万步说,你们现在不是演成了最真实的爱情故事吗?”林夏回复:”退一万步说,我们只是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星空。”
暮色中的美术馆亮起暖黄灯光,林夏看见程述在给参观者讲解。他风衣口袋里露出一角泛黄的笔记本,边角依然磨得起了毛边。玻璃展柜里,她设计的”时光褶皱”系列在灯光下流转着温柔的光泽,仿佛无数个被珍藏的瞬间正在苏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