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余温》

《余温》

清晨五点,我裹紧羽绒服往医院走。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鼻腔发酸,走廊里只有零星几个影子在来回踱步。护士站电子钟跳转到05:47,我摸出手机看天气预报,零下五度的寒风正卷着雪粒往人脸上抽。

推开门的瞬间,我看见张奶奶蜷缩在楼梯拐角。她灰白的头发结着冰碴,深蓝棉袄前襟洇着暗色水渍,右手食指正死死抠着扶手栏杆。走廊顶灯在玻璃窗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,像撒了一地星星。

“要帮忙吗?”我蹲下身时,才发现她脚边散落着半瓶降压药和半块桃酥。老人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,枯枝般的手指抓住我袖口:”闺女,能扶我上三楼吗?膝盖疼得厉害。”她说话时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成小团,睫毛上沾着细小的冰晶。

那天我背着老人走了二十一级台阶。她断断续续说起儿子在省城做律师,女儿嫁到邻省,独居在这栋老式公寓已三年。床头柜玻璃罐里装着晒干的陈皮,旁边压着张泛黄的纸条,是社区医生开的止痛药方。老人突然抓住我的手,冰凉得像握着块寒玉:”要是哪天我摔倒了,千万别不管我。”

后来我常在清晨来医院。有时是给张奶奶送热粥,有时是帮她修好漏电的取暖器。有次发现她偷偷把降压药换成儿童剂量,我红着眼眶把药瓶塞回原位。她佝偻着背在厨房忙碌,蒸汽模糊了眼镜,却把热毛巾仔细擦在我冻红的鼻尖上。

腊月二十八那天,张奶奶颤巍巍端来个铁皮盒。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三十七个药盒,每个都贴着不同日期的标签。”这是这些年攒的药,”她声音像砂纸擦过生铁,”你们年轻人工作忙,留着应急吧。”我摸着药盒上凸起的数字,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时,她正用冻裂的手指给窗台上的绿萝浇水。

春节前最后那场雪下得格外大。我在医院走廊遇见几个穿着红棉袄的孩子,他们举着糖葫芦围住张奶奶,其中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仰头问:”奶奶,您怎么每天都能看见那个穿蓝羽绒服的姐姐呀?”老人笑得眼睛眯成月牙,从围裙兜里掏出个冻得发硬的橘子塞给孩子。

元宵节那天,整栋楼的电梯都坏了。我背着张奶奶爬了二十七层楼,她突然从布包里掏出个保温杯:”给你煨了鸡汤。”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指缝滑落,在瓷砖上洇出深色痕迹。电梯修好的第二天,物业经理送来锦旗,红绸子上的金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。

三月柳絮纷飞时,张奶奶的膝盖终于能稍微弯曲了。她执意要回老房子收拾,却在玄关处被门槛绊倒。这次我没有立刻搀扶,而是蹲下来查看她脚踝:”您看,这样是不是更稳当?”她愣了片刻,突然从裤兜掏出个老式怀表——表盖内侧刻着”1976.3.15″,正是她儿子出生的日子。

现在每天清晨,我依然会去医院。不过不再是独自一人。穿红马甲的志愿者小跑着递来热姜茶,穿蓝制服的保安帮忙推轮椅,连走廊里晒太阳的老人们都把毛毯搭在我肩头。张奶奶坐在轮椅上,看着我们像传递火把般把温暖送往每个角落。她絮絮说着要教孩子们包饺子,窗台上那盆绿萝已经垂下一串新芽。

昨夜下起冻雨,我裹着张奶奶织的羊毛围巾赶往医院。推开门的刹那,无数暖黄光点从楼梯间次第亮起,像星河坠入人间。穿蓝羽绒服的人潮中,那个佝偻的身影正握着冰凉的金属栏杆,把最后一点余温传递给下一个跌倒的老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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