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百日笺》
高二那年的秋天,我总在课间操时数着林小满的睫毛。她总把校服领子竖得老高,发梢沾着细碎的梧桐叶,晨光穿过她垂落的发丝,在水泥地上投出斑驳的光影。我偷偷用圆规在课桌上画了道横线,从那天起每天多刻一个圈,直到横线被戳满。
“百日纪念册要写满一百页哦。”同桌陈小雨把彩笔推到我面前,她总爱把马尾辫扎成两个高马尾,像只灵巧的松鼠。我盯着她笔袋上贴着的”百年好合”贴纸,喉咙发紧。从初二开学那天起,我就在日记本里夹了张便利贴,歪歪扭扭写着:”要等满一百天再告诉她。”
数学课代表收作业时,林小满总会把我的本子碰得哗啦作响。她手指上的红绳褪了色,却总在转笔时绕出流畅的弧线。有次她突然转头问我:”这道题用三角函数算会不会更快?”我手一抖,圆规在草稿纸上戳出个洞,她却笑着用橡皮替我擦干净,橡皮屑落在她白衬衫袖口,像撒了层细雪。
百日计划表贴在教室后墙时,我特意选了最靠近她座位的位置。每天放学后,陈小雨都会来帮我检查进度,她总说:”要像集邮一样认真。”我们发明了各种记录方式:用不同颜色的便利贴标注心动瞬间,把落叶夹在透明胶带里做成标本,甚至用手机拍下她打篮球时飞扬的发带。当第99张便利贴贴满时,陈小雨突然把她的日记本推到我面前,扉页写着:”你是我遇见的第99件值得收藏的事。”
百日当天我提前半小时到校,晨雾里梧桐树结着冰凌。我翻遍书包找出口袋本,却发现那本被压在字典下的蓝色笔记本不见了。正急得满头大汗,林小满抱着作业本从楼梯口跑下来,马尾辫扫过我的手腕:”你放错位置了!”
阳光穿过她睫毛的瞬间,我突然想起初二那年她教我解方程,说”遇到困难就像解二次函数,找到那个关键点就豁然开朗”。我深吸一口气,把写满心事的笔记本塞进她手心,封皮上歪歪扭扭画着两个小人,一个举着”告白”的牌子,另一个攥着皱巴巴的纸团。
“其实…”林小满的手指在纸页上轻轻摩挲,晨风掀起她耳后的碎发,”我昨天在储物柜看到你写给我的情书。”她突然转身,我看见她眼底泛起的水光,像极了那天在操场边,她蹲下来帮我捡起被风吹散的草稿纸时,阳光在她睫毛上凝成的水珠。
后来我们坐在操场双杠上分食冰棍,她把校服外套披在我肩头,说:”其实我早该发现,你帮我捡的草稿纸,每一页都画着不同的我。”冰棍在阳光下慢慢融化,顺着她指尖滴落,像那年她教我解方程时,草稿纸上晕开的墨迹。
如今我们的纪念册里夹着褪色的梧桐叶,便利贴上还留着陈小雨写的批注:”第100件值得收藏的事,是见证两个笨拙心事的圆满。”林小满总爱把”百年好合”的贴纸换新,她说:”要凑够一百个春天才够数。”而我的圆规还在旧课桌上,横线旁刻着歪歪扭扭的数字——那些没写完的告白,都变成了我们共同收藏的星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