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银杏叶标本》

九月的雨丝斜斜地打在咖啡馆的玻璃窗上，林夏望着窗外摇晃的银杏树，突然想起大三那年，江远也是这样撑着伞站在树下，把淋湿的银杏叶夹进她的笔记本。

那时我们总在图书馆后巷的银杏树下自习。深秋的阳光穿过金黄的叶片，在水泥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，像无数个跳动的音符。江远总说：”等银杏叶落满地的时候，我们就去拍合照。”可我们谁也没等到那天，他的毕业典礼在十月初就通知了。

“要记得把伞还给我。”江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，我慌忙转身，正撞见他手里攥着半张被咖啡渍浸透的纸巾。那是去年跨年夜，我们被困在末班地铁上，他偷偷用纸巾给我擦掉睫毛膏的泪痕。纸巾边缘已经发脆，却还残留着薄荷糖的香气。

“江远，”我摩挲着纸巾边缘的裂痕，”你说要教我弹《致爱丽丝》的曲子，后来呢？”他低头转动着咖啡杯，杯底磕在桌面的声响惊醒了沉睡的雨滴。我想起去年冬天他发高烧还坚持来图书馆，额头上贴着退烧贴，手指冻得通红还在教我辨认五线谱。

“上个月我整理旧物，翻出你落在琴房的谱子。”他突然开口，声音混着雨声有些模糊，”谱架上还有你夹的银杏叶。”我的手指突然发烫，想起毕业前夜他红着眼睛说：”等银杏叶落满地的时候……”

玻璃窗上的雨痕蜿蜒成河，倒映着咖啡杯里摇晃的冰块。我看见他无名指根处有圈浅浅的戒痕，像去年平安夜他偷偷戴戒指被我发现的证据。当时他慌张地把戒指塞进我书包夹层，金属环硌得我肩膀生疼。

“其实那天在图书馆，我就该听你的。”他突然抬头，雨滴顺着下颌滑进衣领，”你说银杏叶要等到完全变黄才能夹进书里，可我急着赶论文，就摘了半片没黄的叶子。”他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，”后来我总觉得自己欠你一片完整的秋色。”

我翻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，夹层里躺着去年深秋捡的银杏叶，叶脉间还凝着松脂般的树脂。江远突然起身，从背包里掏出个牛皮纸袋，里面躺着二十三片银杏叶，每片都标注着日期：2018.10.12，2019.11.07，2020.09.15……直到今年三月最后一片叶子飘落。

“从我们开始自习那天算起，”他摊开纸袋，叶片在灯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，”每片叶子都代表一次约定。”最上面那片是完整的金叶，叶柄处系着褪色的红丝带，那是他毕业前夜偷偷夹进我书里的。

雨声渐歇时，江远从包里掏出把老式钢笔，笔帽上刻着”致夏”的缩写。”你说钢笔水会晕染叶脉，”他笑着在纸巾上画圈，”所以我用了防水墨水。”纸巾上渐渐晕开一片银杏叶的轮廓，叶尖还沾着未干的墨渍。

我忽然想起大三那年，他教我调色时说的：”颜料要等干透才能看见真正的颜色。”就像我们错过的那些秋天，终究会在记忆里沉淀出金黄的底色。他无名指上的戒痕早已消退，就像那年平安夜藏在书包里的戒指，最终没能等到拆封的时刻。

“要乖啊你，”我轻轻碰了碰他握笔的手，”这次记得把伞还给我。”江远愣了愣，突然从西装内袋掏出把黑色长柄伞。伞柄缠着褪色的蓝丝带，末端系着枚银杏叶形状的铜制书签，叶脉间刻着”夏安”二字。

玻璃窗上的雨痕终于干涸，咖啡馆的灯光在银杏叶标本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我看见江远把伞柄塞进我掌心，金属的凉意透过掌纹，像那年他教我弹琴时，指尖的温度透过琴键传来。

走出咖啡馆时，银杏树的影子已经拉得很长。江远突然蹲下身，从落叶堆里拾起半片焦黄的银杏叶。叶柄处系着褪色的红丝带，在暮色中轻轻摇晃，像我们错过的无数个约定，最终都化作记忆里永不褪色的秋色。

“其实我早该听你的。”他笑着把完整的银杏叶夹进我的笔记本，”等叶子完全变黄的时候，”他指了指天边初现的晚霞，”我们就能拍合照了。”